孔颖达叹了口气，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孔颖廉。
    那眼神里的可怜就像在看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是那么的令人悲叹。
    “你你你……你到底要说什么？”孔颖廉慌张地问道。
    孔颖达叹气道：“我想说，你居然连自家的学问都丢了。”
    孔颖廉猛地一愣，“什么？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孔颖达叹口气，摇摇头，不说话，孔德章正想开口，却是忽而一笑，那看门人少年心性，始终忍不住，开口嘲讽道：“圣人之学的中心在哪？”
    孔颖廉勃然大怒，“你个废物，你也敢质问我？圣人之学的中心自然在仁！”
    看门人又问：“那仁又在哪里？”
    “当然无处不在。”
    看门人都快被气笑了，“是啊，无处不在，可真正的仁却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只要有仁存在，那人便是儒家门徒，便是圣人之说的继承者，哪怕那人不会背一句圣人之言，哪怕那人不知一本道德文章。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我我我……”
    孔颖廉就像被雷劈到一样，浑身都在颤抖。
    他终于明白众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了。
    因为他连圣人之说的核心都没能体会，放在孔家里，那是连孔家人也做不得的存在。
    孔颖达叹气道：“是啊，只要有仁之处，便有我圣人之学，圣人尚且三人行必有我师，敢于两小儿辩日，便是知道仁者在众生。你却一味的把我孔家胡乱拔高到华夏种子的程度，那是漠视众生的生死，故而，你之前所辩之论全然都被你自己推翻了。”
    “我我我……”孔颖廉这一下浑身不仅仅在颤抖，更是冷汗直冒，两眼里透出一份渴求。
    他太知道孔颖达对他下的这个定义有多么厉害了，说是变相地把他逐出家门也不为过。
    “我也是为了孔家好！”他的声音很大，似乎不这样就不能让他鼓起勇气说话。
    孔颖达摇摇头，“有理不在声音大。你的无礼已经在之前便被众人看到了，你的无仁更是深入人心，你的声色内敛更是显出你内心的空虚。”
    孔颖廉狡辩道：“你们现在说我无仁？你们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有几个人平日里没有欺压过良民？那个时候你们口里的仁在哪里？”
    孔家做的那些肮脏事，哪怕天下的小儿都知道，听他如此一问，在座之人几乎没有一人还能把腰杆挺直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就这样的孔家人还敢说仁，不过是笑话罢了。
    可他却不知道，孔颖达看他的神情越加可怜，原本众人只是觉得他没有会动圣人之说而已，哪怕有错，也大可不必逐出家门。
    许久之后，当大家忘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之后，他照样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他的这一问却成功地说出了所有人的黑暗面，没有哪个人会把黑暗面告诉其他人，甚至拿在太阳光底下照晒。
    简而言之，当他说出所有人的黑暗面的时候，他便已经被所有人排斥了，而且是深恶痛绝地排斥了。
    这种排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有人巴之不得他死得远远的，免得他又出来祸害人。
    到此为止，他已经算是真的失败了。
    毕竟，这就是人心，也是人性。
    圣人之学里没有教过，可孔颖达却在环海沉浮，早就练就了一番《西游释厄传》里那孙悟空一般的火眼金睛，又如何能看不出来。
    果然，都不用孔颖达再说什么，当即便有孔家人站出来，高举着手臂，喊着打到孔颖廉的口号，希望把孔颖廉逐出孔家，删出族谱，免得他身为孔家人而不仁，甚至连圣人之学都没有学会，抹黑了孔家人的脸！
    在一声声声讨声中，孔颖廉终于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他很想继续狡辩，可孔颖达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来了。
    孔颖达道：“连对自家人都没有仁心，更何况要求对待别的人！哼，不学无术！来人，把孔颖廉逐出家门，删出族谱。”
    方才对看门人都不敢上前的几人这一次却器宇轩昂地将孔颖廉连打带踹，将孔颖廉打出了孔家大堂。
    看着狼狈地被人拳打脚踢地离开，站在孔颖达一方的人只觉得扬眉吐气，那股子被憋在胸口里的火气终于得以释放，从而笑了起来。
    孔德章冷冷一声哼，“憨货，不学无术！”
    看门人这一次却和孔德章反着来，摇摇头，苦笑道：“小叔其实只是太在乎孔家了。”
    孔德章道：“在乎孔家无错，可他却是错在之在乎孔家的生死，而不在乎孔家的学问。孔家之所以怕死，是害怕孔家的学问消失，但是，若是天下人人心中都有仁，那么每一个人便都学了孔家之学，孔家之学又如何能够断绝。因此，华夏众人，人人都是华夏种子，华夏种子是圣人之仁，而非我孔家！”
    看门人想了想，点点头，“看来，我对圣人之学也没有学得透彻。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被士子们吓跑。”
    孔颖达接了孔德章的话，道：“所以，你以后该潜心上学，深得圣人之学，如此才能做一个优秀的孔家人。”
    看门人一听，顿时对着孔颖达下跪一拜。
    他知道，孔颖达这是认可了他的孔家人身份，从今以后，他就不再是孔家的旁支，而是能以孔家主脉自称的存在。
    这是他刚才护卫孔颖达的收获，也是孔颖达的奖励。
    定下了孔家的基调，士子们的问题其实就不再是问题了，有了孔颖达做主，当场领着孔家人所有人到达门口，对着士子们做保证，下许诺，并且发誓，已经把妄自代表孔家向朝廷和仙师提要求的孔颖廉逐出孔家，删出族谱，士子们便也不再闹腾，渐渐地散开了。
    在这个时代，如此两项便如同杀死一个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果然，当天夜里，孔颖廉便将自己一家毒死之后，自己也上吊自尽。
    而孔颖达则连夜乘坐车马，前往历城，面见李二，阐明之前的一切与孔家无关，都是孔颖廉一个人的错，从而得到了李二的谅解。
    最后，双方达成了统一。
    孔家将焚身而保卫华夏正统写入族谱，朝廷则对其封赏，封为鲁王，食邑三千户，并与国同休！
    消息传来，沈晨沉默半晌，嘴里默默地念道：“与国同休？呵呵，对别人来说是荣耀，可对孔家来说，则是索命的枷锁……孔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