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去联系住处,成芸在一户人家前驻足,这户人家跟侗寨里其他住户一样,有一栋二层木制小楼,走廊环绕,屋子四角挂着照明的灯泡。
一楼的大门不关,来往行人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装饰,成芸闲逛途中看到好几户人家正堂里挂着□□的画像。
这户人家门口空地上只有一个侗族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手边是一架简易的老式纺织机。她头发稀疏,可是很长很长,用侗族女人最常用的方式盘起,后面插了一根木梳固定。
成芸见她旁边有一个空着的小板凳,过去问她:“阿姨,我坐一会行吗?”
老太太抬头,脸色黝黑,一脸褶皱,她眯着眼睛看成芸,说了一句话。
说得好像是方言,成芸听不懂,指着那个凳子说:“这个,这个凳子,我能不能坐坐?”
老太太又说了一句,成芸已经集中注意力了,可还是没听懂。她想着是不是能用其他方法询问,干脆走到凳子旁边,刚要再问,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她说你可以坐。”
成芸回头,阿南站在她身后五步开外,双手插在衣兜里,俯视着她。
成芸看着他,坐到板凳上,自己先捶了捶小腿。阿南的目光也随之落到她腿上,看着那双快要过膝的高跟皮靴。
成芸说:“你看什么?”
阿南看向她的眼睛,说:“你穿这走路不累么。”
“累。”
“累还不换。”
“没得换啊。”
“买一双旅游鞋。”
“行,你明天拿给我。”
“……”
阿南移开目光,没两秒钟,又转回头来。
“你——”
“这老奶奶说的是贵州话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可明显成芸语速更快。阿南把自己的话咽下去,低声说:“不是,是侗语。”
“哦哦。”成芸看起来很感兴趣,“你能听懂侗语。”
阿南微微皱眉,感觉成芸的话问得很奇怪,“当然能,他们这边跟我们的口音不太像,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都是榕江的,口音也有差别?”
“嗯,隔一个寨子就会有差别。”阿南看着她,又说,“有时候寨子大的话,寨头和寨尾也有区别。”
“啊……”成芸眼睛瞟天,思索了一下朝阳区和丰台区有没有口音差别。
“你在想什么?”
成芸抬头看向他,“我在想你家离这远么。”
下午的阳光从阿南的身后照过来,他的脸匿在温和的光线下,成芸看见他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不远。”阿南低声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爸和我哥。”
“妈妈不在家?”
阿南说:“我妈去世很多年了。”
“哦。”成芸招手:“你过来点,离那么远怎么聊天。”
她一边说,一边觉得有些疲惫地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阿南走近两步。
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怪,说不清哪里怪。
就好比他刚刚告诉她,她妈妈去世很多年。常人听见,至少会象征性地说一句“哦,抱歉,我不知道”,事实上他都已经准备好说“没事,不要紧”,可她完全没有,她只是像听见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一样,象征性地哦了一声,点点头。
等他走近了,成芸又问:“你哥是亲哥么?”
她的目光很清淡,带着点微微的好奇,不紧迫,可也不松。
她就这样一句一句地问,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不突兀,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似地把所有她想知道的都问出来。
阿南心里有些焦躁,可他摸不清焦躁的缘由。
“是么?”
她还在问。
算了,说吧,有什么都说出去好了。
阿南停顿了一会,开口回答:“是,我亲哥。”
“哥哥也打工?”
“不,哥哥在家干活。”
“结婚了么?”
“结了。”
“你还是你哥。”
“我哥。”
阿南脱口而出,成芸恍然一挑眉,“哦。”
阿南看着她,把眼神转化成语言说出口,“……你真无聊。”
成芸对于包车司机对自己不敬的事情采取了宽宏大量的态度,全不在意,吊着眼梢看着他:“你要觉得我无聊就干脆把下一个问题也说了,我这人吃不得亏,总要讨回场子才行。”
阿南看向一边。
半晌,他转回头,说:“我——”
“哎,等等。”成芸打断他,抬起一根食指,点拨似地对他说:“我之前告诉你的都是真话。”
阿南紧皱眉头,“我也不撒谎。”
“好。”成芸逗小孩似地鼓鼓掌。“说吧。”
阿南忽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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