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被罚禁足半年,就算再怎么不甘,也只能困于其中。
另外两位妃嫔本就不是爱生事的性情,经此一事,愈发内敛起来。
原本就不算热闹的皇宫,恢复了沉寂。
宫中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潭,偶尔掉进去颗石子,泛起些涟漪,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常。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盛夏的午后格外炎热,又叫人昏昏欲睡。云乔在书房的榻上小憩,听着窗外传来的阵阵蝉鸣,不免心烦意乱。
外间的门被人推开,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云乔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见怀玉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
兴许是没想到她醒着,怀玉对上她的目光后,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即低头行礼问安:“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好。”云乔侧身枕着自己的小臂,兴致缺缺地应了声,随后指向那盛着瓜果的白瓷盘,“这些是冰水镇过的,你拿去吧,权当解暑。”
怀玉随着她纤细的手指看过去,怔了下。
他如今在清和宫管了不少事务,知道云乔为了养身体,就算是酷暑炎热,也不碰太凉的东西。
这分毫未动的果盘,应当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他顶着这样大的太阳出宫办事,身上的中衣早就被浸湿,又像是被晒伤似的,两颊莫名有些许红肿的迹象,隐隐泛着疼。
可现下,却半点都不觉着累了。
“谢娘娘惦念。”怀玉垂首谢恩后,并没立时领了瓜果离开,又问道,“娘娘未能歇好,是因着外边的蝉声吗?”
大有云乔一点头,就立时叫人再去粘一轮蝉的架势。
“不必折腾了,”云乔按了按眉心,摇头笑道,“是我自己心不静的缘故,与那些干系不大。”
她翻了个身,湖蓝色的纱衣滑落,露出如藕节般白皙的小臂来。怀玉像是被灼了眼一般,有些慌乱地挪开视线。
云乔闭了会儿眼,依旧睡不着。
再睁开眼时见怀玉仍在,倒也没赶人,随口问道:“你学过琴吗?”
“早年学过,但数年未曾碰,已经生疏大半。”怀玉谨慎道。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云乔多少知道些怀玉的事情。如若家中未曾遭遇变故,他能安然无恙地长成,想必会是位一表人才、文采翩翩的公子。
只可惜造化弄人,叫他沦落到这般境地。
难得的是,怀玉并没因此一蹶不振、怨天尤人,骨子里始终有股韧性在。就像是路边的野草,哪怕被人一脚踩倒,只要根系尚在,总能渐渐长起来。
没多野心勃勃,但也不庸庸碌碌。
“无妨。”云乔漫不经心道,“外间有琴,弹个曲子来听听吧。”
怀玉稍稍犹豫了下,见云乔又合上了眼,便没出声推辞。
他无声地绕过屏风,这才发现,原本一直束之高阁的琴不知何时被取下了,端端正正地摆在案上。
因家中原是做古物生意,早年见得多了,他的眼光也养得不错。大略一看,便知道这八成是前朝留下的古琴。
指尖轻轻拂过,琴弦颤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怀玉已经有多年未曾碰过琴,初时难免生疏,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但没过多久便渐渐上手,琴声轻柔平和,是支安神曲。
外间聒噪的蝉声被盖过,云乔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才进清和宫,裴承思便听到了若有似无的琴音,颇有几分意外。因云乔在音律一道上着实没什么天赋,随着女先生学了许久,能弹的曲子也就那么几个。
就算用着他专程寻来的焦尾古琴,也没什么进益。
裴承思拦下了想要通传的宫人,循声往书房去,推开门,才发现坐在那里抚琴的竟是个青衣内侍。
琴声戛然而止,那内侍立时跪下请安,深深地埋着头。
裴承思早就知道云乔收了个叫做“怀玉”的内侍,还为他报家仇,翻了内侍监内给事陈吉的旧账,送入牢中只待秋后问斩。
但并没细究过。只当云乔是要恩威并施,栽培心腹。
直到刚刚,裴承思才终于看清怀玉的模样,留意到他这个人,一时间诸多情绪涌上心头,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你……”裴承思顿了顿,有些艰难地继续道,“抬起头。”
怀玉心中知晓事情不妙,但此时别无选择,只能依言行事。他抬起头,眼眸依旧低垂,回避着裴承思的视线。
裴承思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心中的躁郁却愈演愈烈,两种情绪来回拉扯着,几乎叫他有些失控。
他想质问云乔,为何要留个与他相貌相仿的内侍在身旁?又想立时叫人将这内侍给压下去,从今往后再不要出现在清和宫,眼不见心不烦。
但终于还是按捺下来了。
裴承思清楚,自己若是不管不顾地罚了云乔身边的人,只会叫她愈发不悦。
两人之间的关系,再经不起任何波折。
“谁准你碰这琴的?”裴承思质问道。
怀玉复又垂下头,低声解释道:“娘娘嫌外边的蝉声聒噪,难以入眠,这才吩咐奴才抚琴。”
裴承思一怔,转过头,隐约见着屏风后的榻上卧着个人,一动不动的,似是犹在睡梦之中。
他稍稍冷静,知道这不是刨根问底追究的时候,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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