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建在宫中僻静处,大雨之中,无闲杂人等靠近,就连那惊慌的呼喊,也都压在了雷雨声中。
虽撑了伞,但耐不住雨势太大,怀玉回来时,衣裳已经湿透,下摆止不住地向下滴着雨水。
片刻间,已经洇湿了地毯。
云乔穿了件单薄的中衣,长发泼墨般散在身后,灯火的映衬下,像是上好的绸缎。
她透过半掩的窗,看檐下的雨帘,头也不回地问:“如何?”
怀玉低声道:“致幻的迷香很好用,那些小手段也很好用……她吓得神志不清,您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到了。”
第50章
当初,栗姑为她挡箭身亡,死得不明不白。
云乔知道裴承思会“以大局为重”,所以趁着出宫凭吊栗姑的机会,找上了陈景。
陈景给她的回答合情合理,但云乔并没彻底相信,故而才有了这么一回装神弄鬼的试探。
赵雁菱这样没经过什么风雨的大小姐,心念不够坚定,往往是经不住吓的。
云乔费了不少功夫,亲手制了那味致幻的迷香,将它掺进了佛前燃着的檀香之中。
再加上怀玉早年随着家人周游,搜集金石拓片时,偶然得知的装神弄鬼手段,没费太大周折,就从赵雁菱口中问出了当初的事情。
陈景所言非虚,甚至可以说,半点不曾骗她。
当初,虞琦偶然得知了她要带着栗姑趁清明前出宫,在秦楼楚馆遇着赵铎这个狐朋狗友时,便当做谈资随口提了。
他知道栗姑与赵铎的恩怨,便戏言,叫赵铎趁此机会报仇。
赵铎立时就听进了心里。
当初赵铎被栗姑刺伤,险些命都没没能保住,醒过来后被迫卧床修养许久。可偏偏云乔将栗姑留在别院,随后又带进皇宫,可谓是“滴水不漏”,压根没能叫他寻着报仇的时机。
他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向来睚眦必报,心中一直记恨着。
赵铎猜到,栗姑趁着清明前出宫,必然是要去给那早死的女儿上香,随即拿定主意,连夜令人去安排刺客……
赵雁菱惊惧之下,话说得颠三倒四,后来更是直接吓晕过去。
至于杀云乔,究竟是早有预谋,还是顺道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见怀玉面露愧色,云乔轻笑了声:“这并不重要,我也不在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完,又吩咐道:“去换身干净衣裳,歇息吧。我叫人备了姜汤,可以喝些驱驱寒。”
怀玉怔了下,随即垂下眼。
兴许是出身贫寒的缘故,云乔格外细致贴心,哪怕身处皇后之位,也未曾因此变得倨傲,对身边的仆从仍是和风细雨。
这些年在宫中,怀玉见惯了世态炎凉,别说主子们,就连掌事的太监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
他虽早就听说陈皇后待下人宽厚,但真到了她身边伺候,才知道是何模样……
见他留在原地不动,云乔有些疑惑:“怎么了?”
怀玉稍一犹豫,低声道:“晚间风凉,也请娘娘早些歇息吧。”
其实这样的话,不该他来说的,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
小窗半开着,夜风携着些许雨水穿过廊下,溅了进来。单薄的中衣已经被打湿一片,只是她先前出神想着旁的事情,并没留意到。
经怀玉提醒后,云乔无可无不可地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等他退出去,云乔收起小几上那方栗姑绣的帕子,将长发拢在身前,自去安置了。
第二日才睁开眼,就得了足以叫她瞬间清醒的消息。
“宁嫔醒了,但腹中的孩子没能留住。”年嬷嬷回道。
云乔霎时愣在那里。
在赵雁菱满是愤怒和委屈地控诉时,她也曾想过,此事会不会是虞冉有意陷害?如今倒是几乎打消了这念头。
虞冉就算再怎么恨赵雁菱,应当也不会拿皇嗣开玩笑。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正琢磨着,年嬷嬷又道:“昨夜大雨,淑妃在佛堂跪经时受凉,今晨被发现时因着高热而昏迷不醒,已经送回昭阳殿去,叫太医问诊了。”
一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悄无声息地就将昨夜之事遮掩过去。
仿佛这在皇宫之中再寻常不过。
从前,赵雁菱在云乔面前趾高气昂时、肆意欺凌旁人时,怕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
云乔点点头,梳洗穿戴后用了些白粥,往安庆宫去。
她知道,自己那些手段兴许瞒得过旁人,但决计逃不脱太后的法眼。
所以过去请安时,难免有些忐忑。
好在太后并没要同她计较的意思。
对于宁嫔滑胎之事,太后虽有意外,但并没多惋惜。
毕竟,这孩子与陈家八竿子打不着,若真生出来,甚至会妨碍陈家。
至于虞冉……陈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你看着办吧。”
云乔没想到能这么轻易蒙混过关,惊喜之余,又忍不住怀疑是陈景说过些什么,才能叫太后这样一反常态。
虽才过而立之年,但陈景已然是陈家实际上的掌权人,就连太后,大多时候也都会听从他的意思。
这也是云乔当初果断找上陈景的缘由。
不管因何缘由,至少太后这里是混过去了,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裴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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