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摇摇头:“不用了——你以后,再也不是谁的影子了。”
镜灵的手,伸了一半。
几乎是试探性的,调转到了一个跟我相反的方向。
显然,这对它来说,是一个极为新鲜的体验,它兴奋极了,开始进一步站起,弯腰,旋转。
我是它的主,只有我能决定它的自由。
触碰到了镜面,上头是锋锐的裂痕,哪怕被裂纹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可每一个碎片,都还坚持着守在一起,勉强,也勉强自己凑成一个整体。
每一片,似乎都能通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去。
“这些年,这地方发生过什么没有?”
那个影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一思忖:“没人从这里经过,不过,除了今天,还有有两次,后面有了很大的震动,像是某个地方,裂开了,不过,这两次震动很快就消失了,也没发生过什么其他事。”
裂开?
只有真龙穴被打开,才会有那种动静。
二十年前江老爷子进来,是一次,可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真龙穴……我皱起了眉头,被打开过两次?
“两次相隔多久?”
“不知道。”
啊对了,这个地方看不见日月星辰,在这里呆着,根本就不会有时间的观念。
那就是说,江老爷子来,是真龙穴被打开第二次,第一次,又是谁打开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咯吱……”
面前那些数不清的裂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个镜子,怕是快支撑不住,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镜灵自己也觉出来了,立刻接着说道:“我知道,这地方出现过变动,你从外面回来,就跟这个变动有关,但是,里面很危险,很多东西都跟我一样,再也不认识你……”
“我都知道。”我还想起来了:“对了,到底是谁来告诉你们,让你们防御我?”
“是你自己。”
镜灵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以假乱真。”
作为镜子,都分辨不出来的,会跟我有多相似?
“咯吱……”
镜子上头的裂缝,开始逐渐扩大。
镜灵的影子也逐渐模糊了起来:“你的人,在……”
可没等它说出来,面前猛然一阵崩裂,这个地方,地动山摇。
“七星……”
一瞬间,从裂缝之中,就远远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声嘶力竭,焦灼的像是嗓子都哑了。
镜灵要说的,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一开始,是我搞错了。
这地方,是镜子里的世界。所以方向跟真正的世界,完全是相反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往回走,其实,是往里走的越来越深。
现如今,该回去了。
所有的碎片全部炸出,我抬起头挡住,奔着正确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越冲,那些呼唤我的声音就越近。
再一次,我从裂缝之中冲出去,像是冲出了一道阻碍,面前立刻有了亮。
呼唤我的声音,也倏然清晰。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身后是爆裂的声音,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那面精美绝伦的镜子,重新出现在了我眼前。
秋水似得镜面全是裂纹,哗啦一声,炸成了满地的碎片。
一道影子飘然出现,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后颈,把我往后一拽。
那些碎片擦着我的脸,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妈耶,你可算是出来了——大变活人呀?”
程星河。
一转脸,他们全都在我身后,一个也没少。
一个身影一把抱住了我,紧的像是想把我给揉碎了,带着哭腔,对我就吼:“李北斗,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你就不知道先说一声?你知道多害怕吗?”
熟悉的药草气息,白藿香。
原来,之前我以为自己劈开了镜子,其实是进到了镜子之中,而对他们来说,我是劈开镜子的同时,人忽然消失了。
他们也吃了一惊,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怀疑过我的消失跟镜子有关,可他们在外面,什么法子也没有。
我拍了拍白藿香的肩膀:“对不起……我,下次记得。”
白藿香身体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松开了,面红耳赤,转过身就装出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下次?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看的出来,她在抹眼泪。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几乎都成为一个整体了,忽然一分开,谁都会害怕。
越珍贵,自然就越怕失去。
哑巴兰也挺激动,想说话,可嗓子张了半天,说不出来了。
闹半天他狂吼乱叫半天,急火攻心,嗓子肿了。
不过他还是特别兴奋,转脸指着这个镜子,对我跳起来了大拇指。
我猜得出来,他的意思是说,哥,不愧是你。
我冲他一笑,就听见了一声叹息。
安大全。
程星河也听见了,回过头:“这老东西贼心烂肠,看你出来,似乎还挺失望。”
赤玲早等不及了,一下跳到了我背上让我背着:“爹,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吃油炸糕去了?下次带我!下次带我!”
我把赤玲背稳妥:“知道了,知道了……”
抬起头,点起了一个天花,就看向了破碎的镜子后头。
黯淡的光线亮起,露出了一个极为壮美的甬路。
这就是——通往地宫和九,龙抬棺的真正入口。
第1990章 九蒂莲花
甬路四壁,由上至下,雕琢着漫天的云纹和风雷纹,云纹潇洒漫卷,风雷纹凌厉锋锐,那种恢弘壮美的程度,简直让人置身半空,感觉自己能跟着这些云霞风雷,扶摇而上。
云雷似乎在你争我赶,一路卷到了前面,隐约看到,云雷之后,有似锦天花,有曼妙天女,有隐藏在了云纹之后,满面慈悲的神佛,构建出了一个极乐世界。
每一朵云,每一道雷,或灿烂,或低沉,都没有相同的形状,每一个花鸟,或展翅或合拢,也没有同样的姿态,每一个神佛,或含笑,或怒目,也全没有同样的表情。
给人的感觉,哪怕这些都是雕在甬路四壁,却仍然活灵活现的像是真实的。
现在,其实也能从博物馆里看到精美的古代艺术品,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哪个朝代的残留,能达到这种震慑人心的程度。
毫无疑问,景朝是一个工艺建造,极其发达先进的年代,可惜那种花纹,手工,应该是永远消失,再也没有了传承。
程星河他们几个,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在这种精美程度的震慑力下,也全看呆了。
程星河还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是——哑巴路?”
说是哑巴路,其实是跟地宫入口的通俗叫法,因为传说之中,能修到了陵寝这个位置的工匠,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除非,是哑巴,或者,被人为制造成哑巴。
那个年代,识文断字的工匠可不多,一旦哑巴了,就能永远把秘密烂在心里了。
我点了点头,往前了一步,就踩到了镜子的碎片。
镜灵,已经出去,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吗?
我放下背上的赤玲,弯下腰,捡起了一片碎块。
这碎块的正面,因为我之前泼的云雾胶和墨汁,已经成了磨砂一样的质地,再也照不出人了,背后,还镂刻着星辰。
之所以在那个空间里,什么光线都不透,应该也是因为镜面被糊上的缘故。
程星河一门心思看着那些出神入化的雕刻,差点没踩在我手上。
“好家伙,这地方光是石刻浮雕,就精致到了这种程度,里头值钱的还能少?”程星河喘了口气,看着我恨铁不成钢:“你犯得上捡这种破烂?”
“这不是破烂,”我将那块碎片装在了衣袋里:“是我朋友。”
程星河一愣,看着我,又看着碎屑,寻思了半天:“你这发言真优秀,我看李白是你舅。”
我也没跟他争辩,忽然还想起来了——当时,我被封在里面的时候,听到了镜子忽然崩裂的声音,当时我就疑心,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哎,我进去之后,你们对镜子做什么了?”
程星河这才一拍大腿:“我还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刚才为了救你,那家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你就不会说重点?”白藿香白了他一眼:“当时为了找到你,大家都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去砸那个镜子。”
不过,虽然镜子上出现了裂缝,却依然坚不可摧,想也知道,七星龙泉都劈不开,更别说他们了。
力气用的大一点,还会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她看向了杨一鸥:“还多亏了这个摆渡门的先生了。”
麻衣相师 第16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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