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将晏非薄的胳膊拉过来揽在自己腰上,这才慢悠悠开口:我师傅乃万星教掌门,隐居世外,从小教导我观星推演之术。据他所说,我有一半兔族血统,一半人族血统。小时候他捡到我时,我就是化形没化好的兔子模样。师傅坐化前给了我一颗丹药,说万一不小心变回兔子,我服下这丹药还有一次机会可化人形。这颗丹药在逃回来时已经用掉了,所以若是你想看我变成兔子,我以后就变不回来了。
谢锦砚知道这里的人,普遍对于隐世高人的话深信不疑,就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师傅头上,反正死无对证。晏非薄果然也没有露出任何怀疑的表情,只是对他的过去很有兴趣,专心地听着。
谢锦砚继续道:后来师傅坐化,我下山找你,你却不肯见我,我当时心里一着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小时候的那个兔子的样子,然后然后就被你捡回府了。
你来找我,我不肯见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晏非薄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就是在你的别院,你捡到我那日。那日我寻了理由见到管家伯伯,请他替我转告,结果他说你不想见我。谁知后来变成兔子,倒是误打误撞被你带回王府,我担心你知道真相后,恼我欺骗你,就一直未曾服下那颗化形丹。
管家肯定还记得他的样子,与其等到时候被管家识破,还得找理由,倒不如现在一并说开。
被他这样提醒,晏非薄也想起来,在拣到晏乖乖那里,他是在别院举办一次惯例的文人诗会,当时的确管家找上他,说门口有个小少年,知道那段批语,还说可以实现他的愿望。
他此生不知为何对愿望一词极为敏感,当时听到管家的话,对门外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也产生不了什么好感,自然便拒绝了,如今想来,竟是因此差点错过了他的晏乖乖。
他心中一阵后怕,追问道:你为何要来找我?
谢锦砚等的就是他这句问话,端出严肃的姿态,答道:为了偿还因果。
偿还因果?
不错,师傅说,我前世与你有所牵扯,今生必须先偿还因果,才能继承师傅的万星教,不然已身因果未偿清,会扰乱星盘,推算观星之术也就不能做到精准了。
谢锦砚在心中默念,师傅啊对不住,又拿你当挡箭牌。然后盯着晏非薄的眼睛,循循善诱:你真的没有什么愿望吗?只要你想,我便都能助你达成。
晏非薄深深地望着他,半晌后低声叹道:你能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再没有别的奢求。
原先晏非薄的确是没有什么心愿,可现在的晏非薄,却并非无欲无求。他不肯说出自己的愿望,其实是因为,根据谢锦砚的坦诚,他已经猜到自己梦中时常出现的白衣男人,应该就是晏乖乖的前世。
前世结下因果,今生他的晏乖乖才会找到他偿还因果,可若是今生他的少年将因果偿还清了,来生他们是不是就再也没有牵扯了?
他想将这份缘分一世又一世的延续下去,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说出自己的愿望,这样来生说不定晏乖乖还会再找到他。
谢锦砚发现晏非薄是只犟驴,怎么都说不通,只能比他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浴池里站了起来,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滴,经过谢锦砚挺直光滑的脊背,一路往下没入不可说的地方。
晏非薄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也跟着上岸,用棉布把他整个裹了起来,然后另外拿了一块棉布,耐心地给他擦头发。
头部被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周身又围绕着熟悉安心的气息,在这样舒服的环境下,谢锦砚渐渐眯起眼睛,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是黄昏,谢锦砚一时睡懵了,有种不知道自己在何处的感觉,以为自己还是一只兔子,下意识朝旁边熟悉的位置凑了凑,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然后天旋地转,落入一个温热的胸膛。
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晏非薄正不眨眼地盯着他的嘴唇:醒了?睡得可好?
谢锦砚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嗯了一声,声音慵懒,拖着长长的调子:睡舒服了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一套里衣,头发也是干的,估计是擦头发的时候直接睡了过去,被晏非薄抱过来的。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房间:我怎么在你房间?
晏非薄咳了一声,故作淡定地道:你从前还是一只兔子时,便是住在我房里,难不成如今变作人,你就不是本王的晏乖乖了?
谢锦砚反驳道:人是人,兔子是兔子,怎么能一样对待?
晏非薄似乎想到了什么,耳根微红:可你当兔子时喜欢舔我,变成人了还是一样,既然你待我与从前别无二致,我又怎能因为你换了个样子,就区别对待呢。
这话听起来明明是在调戏,然而调戏的人太过一本正经,甚至露出一点羞赧的神色,让谢锦砚这个本该羞怯的人反而轻笑出声,突然坏心地低头凑过去,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晏非薄的肩膀上轻轻一舔,抬眼笑问:这样的吗?
谢锦砚凡事讲究顺心而为,心中不排斥与晏非薄更亲近一些,便这样做了。
晏非薄:!!
他被谢锦砚这副乖巧诱人的样子勾得受不了,把持不住地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双目也幽深得冒出火来,简直可以直接用眼神把人吞下肚。
可是晏乖乖应该是什么都不懂吧?伸舌头舔的动作,就跟他以前还是兔子的时候一样,肚子饿了就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所以晏乖乖这是饿了?
一想到自己竟又让少年饿肚子了,晏非薄急得立刻收起了那些旖旎的心思,把少年一把抱起来,取过挂在木架上的衣服替他穿上,同时扬声吩咐下人准备晚饭。
晏乖乖已经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可不能再让他饿着一顿了。
厨子早就开始准备晚饭,等下人接到命令过来端盘子上菜时,掌勺的主厨师傅笑着问:主子吩咐下的这两餐,都是以前小主子在时爱吃的,只不过多加了一些荤食混在里面,莫不是小主子找回来了?
自从晏小主子到王府以后,王爷比以前有人气多了,见他们照顾小主子细心,总会额外给些打赏,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多。再说晏小主子可爱乖巧,从不像其他宠物一样闹腾,就是他们这些下人看着也觉得心中喜欢。前些日子小主子丢了,可把他们这一帮下人都愁坏了。
不料端盘子的下人却道:并非如此。主子昨日从牢里带出来一个少年,看样子似乎颇为宠爱,这些吃食也都是那少年喜欢的。
厨子和下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神色,不过主子的事,他们作为下人的也不敢随便议论。
谢锦砚的确很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上一顿虽然是精心准备的,但是因为饿得狠了吃得太急,压根没尝出什么滋味,这一餐总算能好好享受一下。
很快食物摆上桌,两人开始动筷。晏非薄吩咐下人在旁边处理蟹鱼这类需要剥壳挑刺的食物,等处理好了放入小碗中。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先晏乖乖还是只兔子的时候,晏非薄就觉出自己对这只兔子的占有欲太强,有次看到下人把小兔捧在怀里,气得差点没发疯。但那会儿好歹只是不让小兔被别人碰,现在小兔变成少年了,这占有欲反而越发浓烈,他乖乖吃东西的样子,晏非薄甚至都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等下虾蟹鱼肉都处理好了,晏非薄挥手让下人退下去,这才觉着舒服了许多,端过处理好的蟹肉瓷盘,蘸了蘸料亲手喂给少年。
少年显然吃得十分满足,有次甚至因为张嘴太急,嘴唇触碰到了晏非薄的指尖。晏非薄被指尖温热的触感勾得险些出神,盯了少年的鲜嫩欲滴的嘴唇一眼,不动声色地,在下一次捏起蟹肉丝去蘸蘸料时,把自己的指尖也微微浸进去了一小截。
这下指尖也染上蟹肉和蘸料的香气了,完全融混在食物中,伪装自己也可以被吃。
桌上一大桌的好吃的,谢锦砚手和眼睛忙都忙不过来,根本分不出心思关注晏非薄那边,余光见到他递到嘴边的蟹肉,下意识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指尖混在其中,成功地被含了一口。
谢锦砚又含了一口,感觉口感不对,把嘴中的东西吐出来,才发现被他咬了两口的是晏非薄的手指。
他伸出小舌尖在晏非薄手指尖尖上安抚了一下,完全是以前晏小兔的道歉风格,抱歉地问:被我咬痛没有,对不住。
晏非薄很大度地摇摇头:没有,你也是吃得太专心了,本王不怪你。
趁着谢锦砚再低头去专心地夹菜时,晏非薄很迅速地,把刚才被少年含过的、还湿漉漉的指尖,放在嘴边飞快地尝了一口。
嗯,果然是甜的。
这个小插曲过去,两人继续其乐融融地进食。吃了许久的素,谢锦砚已经馋肉馋得狠了,筷子夹的都是荤菜。晏非薄一边喂着他,同时还不能惯着他只吃肉的毛病,不时的趁他吃高兴了塞上一筷子的蔬菜。
谢锦砚被他照顾的很周全,连他夹过来的草也勉为其难都吞进去了,晏非薄看他听话,下意识按照以前的习惯,侧首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一下,吻完以后谢锦砚没觉得什么,他反而一愣,反应过来,晏乖乖不再是一只兔子了
可还是想宠着他。
甚至是比以前更想宠着他了。
晚饭过后,谢锦砚不用像以前一样团在他掌心,而是可以和他一起散步消食了,两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谢锦砚道:当初我被掳走时,曾听见掳走我的人说他是皇帝派来的。他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回来时在城外听说皇上传位给太子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与你可有关系?
这些事情晏非薄无意隐瞒晏乖乖,便从自己出生时的异象开始说起,把那段批语和皇帝对他的戒心都说了出来。
这些事放到外面无一不是惊天的大秘密,他却全然不在意,从头至尾讲给谢锦砚听,看起来,完全是拿这些辛秘当故事,给谢锦砚打发时间了。
你父皇临终前给了你三枚暗棋,一枚是天鹰队,一枚是李全贵,那第三枚呢?
第三枚是父皇给了我一道密旨,密旨上说我才是天命所归的正统天子,以此密旨可正大光明地废除现任皇帝。
管家在外奔波一天,与侍卫头子段钦四处调派人手,寻找晏乖乖的下落,忽然听到下人来报说王爷有令,不用再继续找晏小主子了,料想小主子应当是找到了,兴冲冲赶回王府来,见着王爷,还没来得及赶上前去请安,就听见王爷对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完全没有防备的说出了皇室的辛秘。
现任皇帝到最后也没得到的谜底,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王爷说给了那位少年,这还不算,末了王爷还添了一句:那密旨就放在这房间的暗格里,你若是好奇,我把故事说完以后给你翻出来瞧瞧。
管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自树后站了出来行礼道:参见王爷。奴才在外收到王爷指令说不用继续找小主子了,莫非小主子已经找着了?
晏非薄正高兴着,见来人是信得过的李叔,也不愿藏着掖着,直接笑道:找到了,不是本王找到的,是他自个儿回来的。
管家面上一喜:小主子的乖巧真是没话说小主子现在在哪儿呢,老奴回来一路怎么没看见?
晏非薄拍了拍旁边的少年的肩膀:这就是。
李全贵一愣,朝着王爷身边的少年瞅去。
少年勾起澄澈的微笑:管家伯伯好啊。
诶,好好好。这少年全身上下长得就像两个字乖巧,小嘴勾起甜甜的弧度,配上那双黑色明亮的大眼睛,看得让管家立时放软语气,生怕怠慢了少年地回了个好。
不过王爷说,这少年就是小主子?
管家感觉自己没能理解王爷的意思,他越看越觉得这位相貌不凡的少年眼熟,想了半晌一拍大腿:老奴想起来了!这位小公子曾经来找过王爷,就是在
晏非薄打断了他的话:就是在本王捡到晏乖乖那日。李叔,本王没跟你开玩笑,你当日见到的这位小公子,便是后来化作兔子留在本王身边的晏乖乖。懂了吗?
管家摇头又点头。
晏非薄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想不明白再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来找本王。另外,明日替本王把王府中所有人集合在一起,本王有事要宣布。
管家答应下来晕乎乎地退下,退至小花园门口时回头望去,这时恰逢一阵微风吹过,王爷和那少年旁边栽的是一大丛六月雪,被微风吹得白色花瓣簌簌落下,不少花瓣调皮地飘落到少年的头发和肩头,皆被王爷细心地低头,一一拂去。
王爷眼眸中溢出来的情意,他离得这么远,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他不敢再看,转头走了出去。
王爷这是陷进去了啊。
第31章 小兔子晏乖乖(14)
花园里,两人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谢锦砚听得兴致勃勃:你皇兄被你逼到金銮殿,然后呢?
最后,皇兄自尽没有成功,被我唤太医救活了,现在人送到皇家一处清幽的别院去养伤了,皇位便给了他的儿子。
谢锦砚道:你呢,你为何不想自己做皇帝?
我那时只想寻你,哪里有功夫当皇帝。大臣让我做摄政王,我也拒绝了。
现在呢?既然我回来了,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现在你回来了,我想做的事自然是陪你,谁想当那个劳什子皇帝,便让谁当去吧。
我今日才发现,传言风雅淡泊的七王爷,竟然还有贫嘴这一属性?
你难道未听过一句话,传言不可尽信。传言还说七王爷十分宠爱一只兔子呢。
谢锦砚瞪大眼:那这句话的真相是什么?
嗯晏非薄扭过头去避开谢锦砚的目光,佯装淡定地观察天边的云霞,轻声道,关于七王爷的那么多传言,就这一句还算靠谱。
云霞漫天,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透出的金光将云层晕染成层层叠叠的粉色。一只小鸟立在枝头鸣叫,似乎在呼唤远方觅食的亲鸟记得回巢。
远处的点点响动衬得花园内更是幽静,在这样的氛围中,谢锦砚感觉安心又惬意,懒懒朝晏非薄一笑,似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晏非薄撞进他那双笑盈盈的眸子,觉得心脏比平日急促了几分。
分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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