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微坐在茶馆里,把这些告诉超子的时候,后者的脸色冷了下来。
如果太为难,就算了,我自己再想办法。超子说,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失望和沮丧。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找借口拒绝。严微淡淡地说,是让你提醒九爷,做好应对风暴的准备。
超子的表情看起来缓和了很多,然后他疑惑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严微道:你不是还没确认小吴是不是你的妹妹么?第一步,当然是先确认。
但是她现在在那位韩老板的控制下
没关系,我会先去找一位老熟人。严微看向窗外,一边端起茶杯,嘬了一口。
超子点点头,看着她,突然笑了,有点戏谑地问:你现在喝茶了?
嗯。严微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她又补充一句:不喝酒了。不要来找我。
超子一愣,随即会心大笑。
严微却不理他,只默默地看向窗外,想着心事。
有些责任是必须要承担的,逃避或许可以享受暂时的轻松,但归根结底,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严微身上不仅仅承载着深思一个人的执念,也肩负着上级赋予的任务。
有的人可以陷入沉沦,有的人可以自暴自弃,有的人可以走上邪道,但是她不可以。
不过也许她可以在极致的正义与邪恶之间找一个折中,用更聪明一点的办法应对当下的困境。
这是她必经的成长,也是必须承受的磨难。
无间地狱之苦,只能受者承担,无人可以替代。
第47章 无间岁月(三)受苦无间
罪器叉棒,鹰蛇狼犬,碓磨锯凿,剉斫镬汤,铁网铁绳,铁驴铁马,生革络首,热铁浇身,饥吞铁丸,渴饮铁汁,从年竟劫,数那由他,苦楚相连,更无间断,故称无间。
三曰,受苦无间。
严微穿过一条阴暗幽深的过道,走向老胡场子的深处。她面无表情地经过莺莺燕燕的女人娇笑声和粗野的男声,对扑面而来的廉价脂粉气和男人汗臭味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终于,在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她看见了钟小兰。
钟小兰已经与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明明是接近午时,她却仍然穿着一身廉价棉质睡衣,大波浪卷发乱糟糟地,人懒洋洋地斜靠在床上,悠然地抽着一支女士烟。她看见有人进来,便非常熟练地做出一副娇媚姿态,但认出眼前人是严微时,她的脸色变了一变,又恢复了原本的慵懒,笑道:两年不见了,这位好心小姐。
严微板着脸,好像没有听见她言语中刻意的揶揄:我有事要问你。
钟小兰纹丝未动,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态,笑道:我的时间很宝贵,要钱来买的。
严微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币,丢在床上。
钟小兰斜眼看了一下,眼神一动,显然是对这钱的数量十分动心,但又很好地隐藏住了。她轻咳一声,坐起身来,把那叠纸币拿起来,小心地塞在枕头底下,眼睛看向严微,笑道:说吧,什么事?
你还记得小吴吧。严微说,你对她有什么了解?
小吴啊,我知道。钟小兰似乎陷入回忆,当年我们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到这来的,我嘛是想找工作,但没想到是这种工作;她好像是被卖过来的,一直不情不愿的,挨了好几次打。
她是从哪里被卖过来的?严微追问。
那我不知道。钟小兰干脆地回答,只听她开口说过几次话,感觉是苏州口音。
严微内心一动。超子就是苏州人。
我跟小吴不熟,阿芳跟她熟悉一点。钟小兰停顿了一下,又说,阿芳不在这家,在沪西。小吴被韩老板买走之前,和阿芳在一个场子里接客。
阿芳。原来还是不得不去触碰那段记忆。
严微对钟小兰点点头:谢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多管闲事。钟小兰在她身后幽幽地说,不累吗?值得吗?
严微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钟小兰叹了一口气:也许多一些你这样的人,这世间便不会如此了吧。
严微对她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感到诧异,转过身去,却见她又慵懒地躺了下去,抽起了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严微低头自嘲笑笑,转身走了。
活在这样的世间,大概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身不由己吧。
严微没有见到阿芳,因为阿芳死了。
她到阿芳所在的那家场子时,看场的阿发正在指挥打扫阿婆把死人留下的东西收拾起来打包丢掉。
她怎么死的?严微问。
自杀。阿发一脸不耐烦,往地上啐了一口,言语中恨恨不平,一根裤带上吊死了。妈的,浪费我花了不少钱买她过来,全他妈的白费了,晦气。
严微低头看阿婆收拾出来一堆旧衣服、旧物件,其中有一个生锈的铁盒子,看上面已经褪色的画,好像曾经是个装进口饼干的包装盒。她蹲下来,捡起那个盒子,打开来,发现是一叠照片和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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