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举动于他二人的关系而言,真是大大的逾矩。他是她男友的小姨夫,在此之前,他们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刚能看清对方五官的样子…
“是亦楠让您过来的吗?”小姑娘抽噎着,紧跟着他的称呼问出来,让他心中生出的点滴旖念瞬间散去。
李亦楠?那小子又是跳楼又是割腕,本来只是被没收手机软禁的人,此刻大约跟个半残一样,躺在医院里养伤,哪里有时间、有立场、有本事派他来?
男人对这问题不置一词。见她仍流泪不止,把他的手指全都浸湿。不得已,只能从口袋里取出纸巾,仔细替她擦拭。
心里想着,也不知这纸巾带的够不够,她怎么像个水做的小人儿,能流这么多眼泪。
女孩膝前的软垫几乎都要湿透。她在哭泣,为了枉死的父母,为了自己不再明晰的未来,他当然知道。
“别哭,小乔…”男人艰难的放柔了声线,低声安慰她,话在喉咙里打了几转,到底说了出来,他说:“…往后万事有我…”。
康伯年看着她的泪珠落在地板上,直如重重敲击在自己心头。
乔楚岚听到他说别哭别怕,往后有他,但也只是听到,并不往心里去。
心想:有你?你是谁?我又凭什么要求你替我做事?你能冒着风险来祭奠他们,我已经万分感激…哪里敢多奢求半分。
事发整整两天,康伯年是她所见最亲近的故人。
从前他们并不常见,也不熟悉,更谈不上亲厚。
但如今,李亦楠彻底失联,消失不见。乔家亲人趋利避害,躲得一干二净。
康伯年能来,已经超出她的估计,算是十分温暖的关怀。
所以,她才会一见之下,忍不住委屈不已,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都会坚强。
康伯年眼见半包纸巾都用掉,小姑娘的泪水才终于收住了些。他将人安顿好,起身取了烧纸,从口袋里拿出火机点燃,放进火盆里,专注的看它们慢慢燃成灰烬,又加进去几张,让火继续燃着。
“乔二哥,嫂子,你们放心去吧,以后,我会照看好小乔…”在火星完全灰暗下去之前,男人低声对亡灵许诺。
男人半跪在蒲团上,乔楚岚木然的给他递烧纸。他人到中年,嗓音仍很清澈,说出这句话时,乔楚岚忍不住抬眼看他。
但又想到,他这不过是死者为大的客套话,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真需要他来照顾她呢?
纸燃尽,康伯年落下双膝跪在蒲团上,准备行礼。
“小姨夫,平辈之间,鞠躬即可,不用跪的。”乔楚岚见他顺势跪下,赶紧提醒。康伯年跟她父母同辈论交,又身处高位,让他跪拜,实在于理不合。
“无碍,逝者为尊。”说罢,在乔楚岚怔愣间已磕了叁个头。
乔楚岚赶紧依俗还礼。原本只用互相鞠一躬,或者叩一个首就好的礼节,因为她伤心紧张没记清楚,愣是跟康伯年对磕了叁个头。
礼毕,两人都反应过来不太对…又不是结婚,搞什么对拜…也太奇怪了…
乔楚岚微微红了脸,康伯年轻咳一声站起身来,环视这灵堂一周,最终在乔楚岚对面,相对称的软垫上跪下来。
“小姨夫,天已经黑透了,你不回吗?”乔楚岚见他跪在孝子席上,奇怪地问。
男人已经拿过成沓的纸钱,放在身前熟练的迭好,他理所当然道:“嗯,不回,今晚我来守夜。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在这不怕吗?”
怕吗?这灵堂里躺着她挚爱的双亲,自然是不怕。但这里毕竟是公墓,夜深了,除了守陵人就只有自己,自然是怕的。
“白天还好…晚上是有点怕的…”女孩子低声说。
其实,她父亲有亲兄弟,她也有堂兄姊妹,本不至于一个人在这里连日守灵。
但她父亲因冤案死在狱中,这些人都怕惹祸上身,避之不及。事发以来灵堂只有她一人守着,她已经两天没合眼。困乏是首位,惧怕倒是次要的。
康伯年看着小姑娘憔悴的面容,肿的核桃似的大眼睛,柔声道:“今晚我在这守着,你回家休息。司机在外面,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乔楚岚抬眼看向男人,迟钝的思索片刻,还是摇头拒绝。
“没事,我不用休息,我要陪爸爸妈妈…呜呜”
见她泪水又要流下来,康伯年叹息一声,从软垫上起身,走到她身边来。
她垂首落泪,他轻轻将她拢进自己怀中,这动作虽然突然且唐突,但不带一丝猥亵和情欲。只让失去依靠的小姑娘觉得安慰。
他用手把她的后脑轻轻压向自己的方向,让她可以依靠的更彻底。
他怀抱宽阔温暖,带着难以言说的坚定和安全感。他安慰的轻拥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放肆的哭过一场后,才边替她拭泪边道:“逝者已矣,小乔,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和习惯。”
引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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