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便软和下来,只轻声问:“林殊文,你可知我白日里打了你母亲?”
林晟怔住。
他确然是听说母亲似乎受了欺负,才急急地赶去正房。恰巧听见母亲发怒时咒骂的话,不消细想就知道让她如此在意的人是谁,便又赶到了程家……
“可是母亲她……对你出言不逊了?”
她微微颔首,语气沉静:“是,你母亲说,不在乎我嫁过人,我若有心,可入府做你的妾室。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嫁过人……
林晟拳头下意识地微微蜷起,旋即又松了开来,着急地道:“不是的!嘉嘉,你若还肯嫁我,我自然是要娶你做正室夫人的!”
她笑了:“即便我对你母亲无半分敬重之心,你也愿意?”
林晟呆住,良久说不出话来。
从前,嘉嘉同母亲明明相处得很好,有时候,连他都要暗暗嫉妒母亲对嘉嘉的宠爱,两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
他想起那日听闻程家出事,嘉嘉只身去衙门敲鼓,他急着出门时,却被母亲眉眼狠厉地阻拦住,关在屋里不许他去,还说了许多诸如“红颜祸水”之类的话……
他从没有想过,原来母亲对嘉嘉并不是真心喜欢的。
可即便母亲薄情寡义,她终究也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
林晟咬了咬牙,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嘉嘉,这几个月里,我接手了家里大半的生意,手头已经有了不少积蓄。你若是愿意,咱们可以定居宁波,或是金陵……”
“你是说同你私奔?”程柔嘉笑着打断了他。
青灰的墙头上,隐入夜色的玄衣男子抛掷碎瓦的动作忽然一顿,散漫的神色一扫而空,修长的手指攥住了瓦片的边缘,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只是我们二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便不必再与母亲打交道了……”
“林殊文。”她闲闲叹了口气,“你明知道行不通的。”
没有宗族庇护的人就如无根浮萍,他纵然拿着大笔的钱财,没有人脉支撑,也是很难保全自己和家人的。
“我阿爹阿娘身子骨不算好,我也并不愿他们为我担惊受怕。”她眼眸亮得如同暗夜里的星子,“况且,聘为妻,奔为妾,你这样做,与你母亲对我明晃晃的羞辱实则并无二致。”
林晟目中闪过片刻的茫然。
他明白自己说的是蠢话,但面对着她,他一颗心都在热浪里跳动,半刻无法理智思考。他以为,她至少也会有些许这样的心情……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毫不留情地判了他斩刑:“林殊文,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嫁给你了。”
林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牵得隐隐作痛,勉强开口最后一次确认:“那……你如今过得可好?”
说的像是本该见面时便开口寒暄的话,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好。”她的半边脸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微笑着点头,竟是半分犹豫也无。
林晟近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程家。
……
人一走,程柔嘉的脸便沉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盯着脸色苍白的红绸。
红绸已然知道自己是揣度错了姑娘的心思,一言不发地跪下来,眼圈发红:“奴婢知错了,请姑娘责罚。”
她按了按眉心,正欲开口,旁边的花树忽然簌簌作响,再一瞧,一道人影便移了过来,玄袍玉冠,居然是薛靖谦。
她脸色微微一变,不知他在这儿听了多久。
定睛去看他神色,亦没什么表情,不知是否愠怒着。
但他大步走过来,什么话都没说,便抓了她的手腕,径直将她往园子出口的方向拉。她心知今夜必然是要给他个交代的,便先忍了对红绸的怒火,眼神示意她先回去——若在薛靖谦面前揭她的不是,这丫头又免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出了浮翠园,便见一棵繁衍生长的老榕树,皮若裂岩,闲闲挂下一丛丛茂密的枝叶,郁郁葱葱,苍翠美丽,即便是夏日,树下也该是无尽惬意阴凉的。
程柔嘉跌跌撞撞地被他压在背光的一侧树影里,唇瓣被他拿指腹轻轻按压摩挲又细细抚摸,整个人亦被圈在他怀里,力气大到如同要将她深深嵌入他骨血里,灿如星子的眼眸很快蒙上了一层雾气,哆哆嗦嗦地轻唤着撒娇:“哥哥……好痛……”
“……小妖精。”
这种时候唤出这样一声,他自然知道她是在讨饶求情。
她在园中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楚,自不会再有什么误会。
但无论如何,今夜她偷偷来见外男,还是出格了些。
不能不惩戒。
他低低地评断一声,俯身在那殷红的唇上轻咬了一口,旋即专心致志地触碰、驱入、索取,向那温暖进发。
唇齿交汇,舌尖抵着舌尖,呼吸混乱升温,即便是在春日里,在这棵老榕树下,也难以抑制逐渐滚烫热烈的触碰。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清醒过来,抚着她滚烫的面颊,声音低哑:“为何要骗我?”
她气息不稳,抬眼看他时眸底的水雾满得快溢出来,轻轻咬着唇:“……怕世子嫌恶我与人订过亲,便不肯要我了……”
薛靖谦心间狠狠一撞。
知晓她说的是实情,脑子里却闪过当日她伏在自己膝头,局促不安地自荐枕席的模样。
与面前柔弱胜水,满面娇媚,眼神却坚定勇敢的美人渐渐重合。
她没有说半句表明心意的话,却已经足够让他神魂颠倒。
勉强压下的情.欲在此刻又熊熊燃烧起来,他信手拨开她领子上的活结,自耳垂而下,一寸一寸地亲吻蔓延。
树影婆娑,簌簌摆动,远远的有家丁巡视闲聊的声音:“……方才好像听到浮翠园那边有动静,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那边的墙那样矮,早该修葺了。走,去看看!”
纤细修长的手紧张地攥住了男人冰凉的白玉腰带。
作者有话说:
老薛:不管了,反正我媳妇就是在告白
第54章 榕树 [vip]
院子里鸦雀无声, 静悄悄的,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两名家丁提着灯笼一前一后地经过浮翠园门口的大榕树,脚步未有停留。
遒劲错节的宽大树干上, 枝叶繁茂之处, 仔细去瞧, 才能依稀辨出两个交叠紧贴的人影。
渗着玫瑰花露香味的水绿色披风被解了下来,将两人一齐裹住。
诃子早已被一把推起, 宽大的手掌紧紧扣着细若蒲柳却盈可弹手的腰肢,压在他健壮削劲的胸膛上, 她微微战栗着蜷缩,呜咽尽数被亲密无间的吻掩去。
人声与脚步声逐渐远去, 薛靖谦才直起身子,将人抱在怀里细致温柔地拢好了衣物,低声问:“……和我一同到听涛阁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人路过,若是被下人撞见了,可是没脸极了。
程柔嘉被吻得久了, 眼神还带着点迷蒙, 微弱的月光下,容颜秾丽如牡丹, 知道他并未动怒,便嘟着嘴不依他:“薛将军,您明明答应了我阿爹自个儿住在听涛阁的,怎能出尔反尔……”
他闻言微微挑着眉, 女儿家纤长的手指在他的手掌里犹如精致小巧的玩件, 随意地揉捏把玩:“那……我也未曾料到我家小姑娘会半夜同旁的男子见面呀……”
程柔嘉听着这缓声和语的字句与称呼有些怔然, 细细地去看他眉眼, 愈发仿佛美酒入喉,灼得她心间滚烫,似要溺毙在这从未料想过的温柔里。
毕竟身份悬殊,对于薛靖谦,她的畏惧实然远远高过爱意,总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惴惴不安。
轻易不敢拒绝,不敢违逆。
在园中见到林殊文的那一霎,涌上心头也全是被他知晓后该如何做的担忧与恐惧……
却原来,他真是打心里在珍视她……
即便愤怒,却也没有粗暴地呵斥打骂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爱抚,像是要在她身上打上他的标记似的。
她鼻头微酸,低头搂着他的脖子,眼泪霎时忍不住般的簌簌往下掉。
大朵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从来胜券在握万事云淡风轻的将军乱了阵脚,无法笃定根由,有些僵硬地圈她在怀里哄着:“你……阿元……别哭了,你不愿意,我不会迫着你的……”
哄不住,又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有口不择言的行径:“……我没有怪你,要怪,也是怪旁人胆大包天地敢肖想你……”
她环着他的腰,珠玉环绕的云鬓紧紧贴着他的下颌,头一回鼓足了勇气,温声嗫糯:“薛靖谦。”
“嗯?”可算是不再哭了,他松了一口气,心头那股憋闷云雾散开,大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以示安慰。
“你爱我,是不是?”她扶着他的玉带跨坐在他身上,莹澈透明的眸子仰望着他,娇柔似春日柳树梢头的嫩芽,眼波里盈盈欲滴,柔弱无骨,不堪一折。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她按倒……
明明是这样低的处境,薛靖谦却清楚地知晓,她此刻是胜者的姿态。
她就像是一缕青烟,囚不住关不了,一不留神,就能随风飘逝,再也无影无踪。唯有让她主动地流连温存,才能赏得无尽缱绻风姿。
内敛的儒学礼教让他难以像那些花花公子一般面不改色地诉衷情,但对着的是她……他默了默,捧着她的面颊,点了点头:“是。”
“你要娶我,是不是?”她眸子发亮,却未停下,再一次追问。
一路南下,他待她和她的家人的态度从不是以通房的身份出发的,她心里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但此刻,她想要听他笃定地告诉她。
薛靖谦定定地看着她。
阿元比他想象中,更在意名分。
她素来好脾性,今夜待林晟却那般绝情冷清,与名分二字关联不可说不大。
倘若当日那懦弱的林家大公子肯挺身而出,不顾爹娘反对迎娶她,为程家的事奔走,他们今时今日,说不定也会相敬如宾,恩爱不疑……
他嫉妒,同时也警醒。
若真有一日,阿元待他,也像待林晟那般冷漠疏离,与他形同陌路……他简直无法想象面临那样场景的心情。
平素都不是轻易允诺的人,也不喜提前邀功。迎娶阿元的这件事,也是想要细细筹谋算无遗策之后,再告诉她。
但她是这般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处处让他怜惜让他无措,那些个原则习惯,在她跟前总站不稳脚跟。
程柔嘉久久未等到答语,一颗心杳杳往下坠,失望地垂下了眼睑。
却又被他用手指抬起下巴,迫着她与之对视,深邃如墨的眼眸里是无尽的缱绻温和,声音镇定平缓:“是,我要娶你。
“阿元,等我办完南边的差事,将一应事情料理完,我便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
语毕,便见她一双眸子细细地打量着他,似在寻觅他可有半分敷衍或不情愿的神色,半晌后才浅浅吐了口气。
他看得好笑,忍不住捏着她尖尖的下巴逗她:“你就这般在意这个?”
“那是自然。”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出格,白皙的双颊微微泛红,却理直气壮。
他哦了一声,眯起了眼睛:“那倘若林晟方才不是要你和他私奔,是要娶你,你也会答应?”
通房生存守则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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