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预感很准，韩东在接电话之余，确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压力压不垮他，人情可以。
    张和裕打来的电话，惯例性的跟他商量转让冰雪王国那块地。韩东认为他其实不用商量，有很多方式能逼自己就范。恰恰是，他一直在跟自己商量。
    这种态度，以韩东的为人，最难捱。
    属于那种宁自己扛着，绝不愿亏待身边人的个性。张和裕算身边人，这么多年，帮己良多。虽说有傅立康这层关系在，张和裕得了不少隐形资源。
    但，这两种关系不相干。且现在随着樊沧海就任要职，风向偏移，韩东特别理解张和裕为何想要跟古清河方面打好关系，冰雪王国无疑是加深联络最好的筹码。
    敲了敲头部，韩东偷瞄了眼媳妇，见她似没注意这边，低声道：“张叔，我理解您。再给点时间吧……其实怎么说呢，都为悦城海城付出那么多，就此无疾而终总心里空落落的。当然，现在不管跟您说悦城形势多好，多有希望。事实摆在眼前，没什么好聊的。”
    稍缓：“这样，一周，一周内我给您答复。是转卖冰雪王国亦或者其它！”
    张和裕稍有恻隐：“小东，叔叔不是逼你表态……的确是有些私心，可公私从来都能够共存。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点东西，悦城的董事长继续做，跟普阳的合作也能同时进行嘛。”
    韩东点了支烟，抽一口又想起妻子孕期，忙又灭了：“张叔，这会说话不方便，我找时间回给您。”
    张和裕停顿：“好。”察觉要挂断，忍不住叮嘱：“小心着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嗯。”
    垂下手臂，韩东闭目间就猜出所谓居心叵测暗指的是关新月。
    不被提醒他也能想到很多，是想了无用，对方又有出国的迹象……潜意识里，一别两宽，永不相见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尽管，他明知道这属于逃避。
    夏梦忙碌之余抬起了头：“谁的电话，张叔叔的？是不是又有重要事务。”
    “没，老生常谈。他想说服让我跟古清河和平共处。”
    “似乎也不错。”
    韩东抿嘴，上前拿过她茶杯喝了两口：“别逗乐了，所谓的和平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古清河恨我入骨，冰雪王国是他第一步棋，给他，只会让他更早一天挤走我，且还不止于此。”
    夏梦眼中含笑：“既然老生常谈，眉头皱这么狠干嘛。”
    看她红唇开合，韩东弯腰啄了下：“几点下班？”
    夏梦抬手挡住他又一次凑来的面孔：“少来这套，你肯定在想关新月。”
    “额……”
    “猜对了？”
    韩东被她尖锐问题迫的头疼：“对，张叔叔让我防备她一些。不过就算她有三头六臂，快出国了都，以后影响不到咱们。”
    “就看不上你这副牵扯到她，优柔寡断的德行。懒得提她影响心情，你别在这呆了，赶紧去见欧阳他们叙旧。然后把茜茜接回来，一块吃饭。”
    “嗯，我这就去。”
    韩东答复间，不确定多看了她几眼。精致如初的妻子，相处比以前更轻松随性。怪就怪在，不知何时开始，她言谈举止间多了种习惯性的内敛和犀利。
    这种变化体现在工作上容易理解，体现在夫妻关系中便带着种无形的咄咄逼人。他就担心，长此以往，妻子会不会成为那种真正的大女人，说一不二……
    暗暗苦笑，又完全生不起抬杠的心思。
    或许这就是婚姻之中必然该经历的，也或许，这只是无数段婚姻中其中一种最普通的相处模式上的变化，进化。
    刚走出门，电话再响。
    韩东终于烦躁，强自压下：“小莉，不是说让你全权代理，象征性回应舆论就成。有其它事么？”
    另一边的黄莉气息不稳，略显急促：“东哥，市里面针对悦城成立了调查组，目前正去财务那边，要求调阅所有存档的材料……”
    韩东停步：“提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人通知。我觉得他们来者不善，明显是有恶意的针对性。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是我担心会出大乱子。”
    韩东眼神定了定，温和中锐光乍现：“对方有何资格这样做，警察搜家之前都需要很多程序。”
    “他们带了所有正当手续，拦不住。东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办，能拖就先拖着。”
    “会抓人的。”
    “抓人没问题，不用反抗，我可以处理。前提是，不要让它们调取任何材料……公司局面不好，如果连年财务亏空及其它问题再被公诸于众，咱们最后一点主动权都会丧失殆尽。你实在不好处理，就去找公司的保安队长，他有办法。”
    “我现在还不能回海城，一旦回去，问题才是悬在刀刃上的。懂么！”缓了缓说话方式，韩东平和了些：“不要怕那些人，你就记着，行正坐端，魑魅魍魉全都会退避三舍。”
    说罢，韩东摁了下楼电梯。
    信号屏蔽，耳根也清净了些。连翻的变故，不利消息全然都有心理准备。他非但不急不燥，反有种破釜沉舟的痛快感。
    他厌倦应付一切躲在暗处的阴损小人，这趟突击悦城财务，涉及到的已不单单是商业之事，也侧面将最近种种事端推向沸腾，更让他明白自己曾为之付出太多的海城，如今已容不下他。利益往来，勾结。心底曾坚守的东西，在海城这座城市，被敲击的七零八碎。
    可以接受一切，唯独接受不了三观一再被影响，曲解的错愕。
    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那些人全有问题？
    笑了笑，在电梯到达底层后，豁达而出。他根本没理由为了一群垃圾，而去怀疑自己。既在东阳，就该照顾好妻子，陪好女儿。其余杂事，该当尽力而为，坦然而受。
    所有地方容不下他都没关系，至少在东阳。朋友，家人，乃至更多一面之缘，一事之交者。都让他明白，海城是个例，那里的某些人是个例。早晚一天，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