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李家的路上,杜鹃跟在队伍的后面,一直低着头;因为之前的哭泣,她的眼眶红红的,还有点发肿。
李父走在前边,李芜悦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李父长得也是高大,但比起李芜悦来还差着半个脑袋。一撇小胡子挂在鼻间,眉宇间不带任何的戾气,虽是身材高挑却不会让人感到压力,就像李芜悦一样,散发着一种温雅的气质。
闹出这么个事情,李父见到李芜悦的时候却并未怪罪她,也不着急询问她具体怎么回事,只是叹了声气,说了句,“没事就好…”便安慰地拍拍她的头,不再说一言。
父女俩的互动落在杜鹃的眼里,让她心底感到莫名的酸涩,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转而闪过一个自嘲的笑…去同情可怜一个比自己家境殷实还父母疼爱的人,真是可笑……
正当她低着头提不起任何心绪时,一只温热的手拉起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看到李芜悦正对着自己微笑;这还是她们自见面以来头一回看她笑。
可是心情正在低估的杜鹃却没回她任何的表情,还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被杜鹃冷落,李芜悦很是不解,也感到了委屈,她转身再次跟上父亲的脚步,但偶尔还是会回头看杜鹃几眼,见她依旧低着头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就不再去叨扰她了。
“真不用我帮忙吗?”家仆看着杨璐珑背了婉娘一大段路,再叁的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我背就行了。”杨璐珑推脱道,“没事的。”而且让别人来背婉娘,总会让自己觉得怪怪的。
一行人就这么回到了李家。
他们刚踏进门,坐在厅堂等待着的李母,立刻激动地起身走过来;直直冲到李芜悦面前,看看她的脸,又检查她的手,“让娘看看,有没有受伤?别人有没有欺负你?”她的语气担心又急切。
李芜悦看着娘亲,闭着嘴不说一句话。
“孩子她没事。”李父帮她回答道。
李母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杨璐珑几人,心情平复后,她开口问道,“这几位是?”
李父向李母介绍了下杨璐珑她们,并告诉了她是杨璐珑和婉娘帮忙找到的李芜悦。
李母激动地向她们表达感激,只不过婉娘还在昏睡,杨璐珑背着她略显尴尬地回应了谢意后,便先带着婉娘去李父安排好的客房去了。
“这位……”介绍到了杜鹃时,李父顿住了。张着的嘴半天没蹦出接下来的话,李母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
李父却倒吸一口气把接下来的话又憋了回去;他拉过李母,要跟她单独讲。
此时只剩李芜悦和杜鹃二人,杜鹃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李芜悦时不时的偷看她一眼,也满是失落的样子。
杜鹃看着远处窃窃私语的李父李母二人,自己的心中忐忑不安。难道他们真的会让李芜悦娶自己吗?怎么可能呢,他们这么在乎李芜悦,怎么会让她娶自己这种来路不明还出身卑贱的人。她还在纠结时,李芜悦忽然跑开了,没一会儿又再回来,将手中的糕点递到杜鹃面前,是让她吃的意思。
她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笑的脸,手中拿着糕点。落到杜鹃的眼中,活像一只叼着骨头朝自己摇尾巴的大狗狗,还想把自己口中的骨头送给自己。
她这才露出不那么伤感的表情,却也是拒绝了李芜悦,“谢谢,我不吃……”
看她被自己拒绝而失落的模样,又会令自己感到于心不忍。面对李芜悦,自己如此矛盾的心理让杜鹃感到烦躁不安。
就在两人陷入尴尬境地的时候,李父和李母回来了,李父过来一把搭在李芜悦的肩上,“走,跟爹下棋去。”将李芜悦支开,剩下李母和杜鹃二人。
“我听她爹说了,你们的事……”李母开口。
杜鹃低垂着眼没有看她,正等着她接下来指责自己,做好被她羞辱的准备。
可李母却没说她半点不是,反而是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对她说,“悦儿这孩子……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你别伤了她的心…你们是如何变成这般的,你是何种企图,我和她爹不在乎,哪怕你是骗她,也请你可以一直骗下去,起码别让她发现。”
这是什么意思?杜鹃不解,她抬眼看着李母,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这般大户人家,对于这种事情不应该生气吗?可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的婚事我和她爹会安排的,所以请你和你兄长也千万别出去说,悦儿虽然不爱说话也不喜表露,但她心里却敏感得紧……”
“你们不生我气?不觉得我是图谋不轨吗?”杜鹃鼓起勇气问她。
“生气有什么用呢?悦儿喜你,我们做父母的因为生气还非要把你们拆了吗?我们不想让悦儿难过…”
李芜悦喜欢自己…怎可能…她说不定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不要觉得悦儿是傻子,其实她心里都知道,只是她不说而已…”李母的话让杜鹃感到了羞愧,她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悦儿可能傻不愣登的,但她不是,她只是对外人不善表露言辞,可是对我和她爹,她无疑是个好孩子,她很聪明的…”她拉过杜鹃的手,“来…”领她到李芜悦和父亲下棋的地方,在不远处看着二人。
杜鹃望向那小亭子,看到李芜悦盯着棋局聚精会神的模样,的确一点都不像个“傻子”。
“每次跟她爹下棋都是平局,不是她爹让她,而是她让着他。”说到这里李母的脸上带起来笑,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父女二人。
杜鹃不解地看着她,“可是……既然这样又为何要对外说她…”
“那可不是我们说的,流言蜚语人云亦云罢了。”
“但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对吧?”
听到这个问题,李母又是一阵叹气,“在她还小的时候,家里有位仆人,人是挺好的,就是嫁了个好吃懒做的人,她丈夫嗜赌,把她辛辛苦苦赚的工钱败光了,还将孩子给卖了,把她活生生逼疯了,某天就把悦儿当成自己的孩子抱走了……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想活了,找了几天都没有线索。最后是在某个深山的破旧屋子里找到她们的,那仆人已经服毒死了,而悦儿就在那儿,不哭也不闹……”
杜鹃认真地听她说,眉头逐渐皱在一起,“那么…你们……恨那个人吗?”
“恨?”李母收起眼中的哀伤,“在悦儿还没找回来的时候我确是恨她,恨她把我的悦儿偷走了,可是……见到她的尸体时,更多的是觉得悲哀吧…”
杜鹃再次望向李芜悦那边。
正认真下棋的李芜悦似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往杜鹃那边看去,朝她露出个笑来。
被发现了,杜鹃赶紧躲避开她的目光……
婉娘渐渐从昏睡中醒来,刚动身子便觉得一阵酸痛,她努力从床上坐起来。
杨璐珑此时正端着晚饭进到房里,见婉娘醒了,立马把饭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坐下。
“这里是?”婉娘环视四周,才发现换了地方。
“李家,你……睡着后那个人就带着李员外到了。然后把我们一起带了出来。”
“那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得知自己是被杨璐珑背着回来的,婉娘顿时一阵羞愧,自己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被杨璐珑背着,一路走回来,想想就让人尴尬。
“你就这么背了我一路?”
“嗯。”
“背着累吗?”婉娘关心道,“路远不远?”
“你又不重,没事的。”杨璐珑回她个笑,“你睡了那么久,还是先吃东西吧,免得饿着。”
“你吃过了?”
“嗯,刚和李员外他们家一起吃了。”
“我还没去谢谢人家呢…”婉娘突然想到,立马起身要走。
杨璐珑赶紧拉住她,“我都谢过了,李员外一家人挺好的,他们还给了我钱……”她说着从怀里掏出足足二十两的银锭。
“什么?你就这么收了?”婉娘看着这银锭,愈发的不好意思,“别人帮我们,让我们留宿就已经够了,你怎么还收下了呢?”她责怪道。
“我……”杨璐珑也不懂这种推脱的艺术,毕竟从小也没那种小孩子过年收红包跟亲戚推拉的经历。而且她们的行李在春香阁被偷了,现在除了婉娘身上还有点碎钱,几乎是什么都没了。
“还是快去还给人家吧。”
“还回去?”杨璐珑惊愕,“我…不知道怎么还……”
婉娘拿过她手中的银子,“那我去。”
“如果把钱还回去的话,我们剩下的路要怎么走?还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京城。”杨璐珑叫住她。
“这个我自有办法……”婉娘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只剩杨璐珑一人,她看着还热乎的饭菜,蹩起了眉毛……左等右等也没见婉娘回来。她杵着下巴,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敲点,越等越觉得烦躁,干脆起身也离开了房间。
李家的客房建在院子里,一排的隔间,总共叁间,在院子的一侧,正对客房了另一侧是下人的休息处,连着厨房。院子中间是一个小亭子,亭子周围还种着些翠竹,即将入冬,竹子也不似春天那般翠绿而充满生机,而是泛着阴沉的黄色,在傍晚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慵懒暗沉。
杨璐珑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山上的夕阳,突然,她的目光被亭中坐着的人吸引了过去。
那抹艳丽的红色,想都不用想,是杜鹃没错了。
杨璐珑看着她,发现她似乎是在发呆,还时不时地发出叹息。想起被拿走的行李,心里便是一阵不愉快。
她走下台阶,朝亭子走去。
杜鹃此时正被各种各样的事烦扰,被人打扰让她很是不悦,皱起眉盯着朝自己走来的杨璐珑。不开心直接写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们的行李呢?”她一开口就让杜鹃心烦。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的媚眼充满敌意。
“你们把人骗到房间里,再把人洗劫一空,就是个黑店。”杨璐珑站在亭外与她对峙。
“什么黑店?”杜鹃起身,“你和你妻子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我们作为店家,收点报酬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那是…”杨璐珑被她说得,红色在她的脖颈蔓延着要爬到脸上,憋了半天才接着说,“…是…是你们用那种下叁滥的东西……”
一听她提起那迷药,杜鹃就来气,都气笑了,“呵…确实是下叁滥的东西……”哥哥的话再次在自己耳边回响。什么为我好…还不是因为那个人他才做那些事的…都是借口罢了…
杜鹃突如其来的坦率倒是把杨璐珑给整愣住了。
“你们的东西多半是回不来了,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拿你东西的是他们,不是我。”
“你嫁给李芜悦不就是你们计划的吗?”
“是他们,不是我,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那个人……不是你的兄长吗?”
“他是,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把我当成妹妹看了。”她说完后露出了个自嘲的笑来。
她口中这尴尬的兄妹关系,莫名令杨璐珑产生了共鸣,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回忆结束后,杨璐珑一抬头才发现杜鹃早已不见了踪影……
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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