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围绕着他，带着一丝丝不解，带着一些愕然。
    直到莱恩从埃吉尔的盔甲上取下了尤勒斯的头颅，众人这才默然，卡拉德双眼通红，他用力地伸手抹着眼泪。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莱恩将尤勒斯的首级抱在怀里，轻声说道：“看看周围吧，骑士们。”
    数千骑士举目朝着四周望去。
    战场上只剩下了尸体，无数的尸体，战死的骑士、战死的步兵，还有大量死去的蛮族人，原野上散发着焦臭和血腥的气味，它们铺满了整个战场，蛮族军队除了少数逃走的小部落以外全军覆没，但是莱恩率领的骑士大军同样也付出了近两成的损失。
    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就死在了残酷的战斗中，他们的眼中还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蛮族人的仇恨，却早早地在这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远处，里昂纳赛城堡和它附近的无数村庄已经化为废墟，昔日那些繁荣的城镇和沿海稠密的人口已经成为了过去时，剩下的只有毁灭和焦土，超过十五万人在这场混沌入侵中丧生，这已经占了里昂纳赛接近五分之一的人口。
    先后四位圣杯骑士战死沙场，包括圣杯骑士长尤勒斯，里昂纳赛和库罗纳加起来损失了接近三千名骑士，这是个巨大的数字，莱恩率领的五千骑士也损失了六百多人。
    “战争结束了，骑士们，打扫战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今天没有胜利者。”莱恩举起了自己的拳头：“让我们为在保家卫国中逝去的英雄们致敬！”
    “致敬！”骑士们一起举起拳头。
    “向为了保家卫国牺牲的人民英雄致敬！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没有辜负他们的牺牲，我们打败了蛮族人，这里的土地将会重归和平，或许我们没有办法一个个地说出他们的名字，但是我们仍要感谢他们，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的胜利！”莱恩走出了人群，他有些沙哑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心扉：“英雄不朽！”
    “英雄！不朽！”
    …………
    三天之后，里昂纳赛城堡。
    一场盛大的葬礼在此处召开，数以千计的骑士，还有里昂纳赛的全部贵族们都参与了这场宏大的葬礼。
    尤勒斯和两位圣杯骑士被安放在了里昂纳赛城堡的大堂之中，他们双手握剑于胸前，穿戴整齐，周围点满了蜡烛，数百骑士日夜守护在他们的周围，祭奠和怀恋陨落的英雄。
    场面端庄，肃穆，圣杯骑士长的身下铺满了鸢尾花和金色的绸缎，好几个人忍不住哭泣不止，其中哭得最伤心的是卡拉德伯爵和他的姐姐安娜拉，对于卡拉德来说，尤勒斯是他生命中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重要人生导师，在卡拉德早早地失去了父亲之后，他从尤勒斯的身上汲取了力量，两个人曾经完成了无数可歌可泣的史诗。
    现在，尤勒斯已逝，他只剩下他自己了。
    湖神先知安娜拉也抽泣不止，她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但是她仍然有事情要完成，神剑杜兰戴尔被她从尤勒斯的尸体上拿下，递给了卡拉德：“以后……这把剑就是你的佩剑了，卡拉德。”
    “不！我怎么可以！”卡拉德用力地抹着眼泪。
    “这是他的愿望，他在临走前嘱咐过我，如果他……没能回来……以后这把剑就交给你了，卡拉德，收下吧，这是他的愿望。”安娜拉轻声说道。
    卡拉德这才默默点头，收下了这把剑。
    哭泣之声不止于耳，在大会堂的一边，莱恩脸色严肃，苏莉亚在旁边握着他的手：“这就是战争么？莱恩，是否我也会遇到这样的一天？”
    “如果不想遇到这一天，我们唯有拼死抵抗。”莱恩摇了摇头：“混沌的威胁从来都不会因为逃避而消失，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置身事外。”
    “唉~”特蕾莎从后面走了上来，她伸手按住莱恩的肩膀：“幸好你没有出事，否则我想我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也许我会回到天穹堡，再也不出来。”
    “莱恩阁下，请你站在最前面吧。”这是，里昂纳赛公爵达尔海德找到了莱恩，他的神情萧瑟，眼角有泪光浮动：“里昂纳赛会永远感激你的贡献，请你到最前面来。”
    “不，公爵阁下，怎么轮都不会轮到我……”莱恩正想拒绝，达尔海德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公爵身穿一身黑色衣服，他领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跪在了尤勒斯的尸体面前，痛哭不止：“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尤勒斯，对不起。”
    “父亲。”阿尔德雷尔德也在哭泣，他尝试着劝告自己的父亲：“父亲，你是里昂纳赛的公爵，你不可以这样，振作起来，战后的公国还需要你的领导。”
    “是你的领导，阿尔德雷尔德。”达尔海德将自己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嫡子。
    “父亲？”
    “我犯了太多罪，我做错了太多，包括在南兹平原的失败，包括后面没能下定决心处死那个女人，包括将黑暗之子送还给埃吉尔，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达尔海德的声音有如刀割，他低着头：“有些选择迫不得已，但是我仍然要为我的罪过赎罪。”
    “阿尔德雷尔德，等到这场葬礼结束，你就是新的里昂纳赛公爵，而我，将走上圣杯之路，进行圣杯远征，为我一系列的错误向女士赎罪，直到女士原谅我的罪过。”
    言毕，达尔海德公爵没有再给阿尔德雷尔德说话的机会，他在侍从的搀扶下勉强站起，然后朝着大会堂内的所有骑士高声喊道：“尤勒斯阁下已经离开了我们，他即将踏上他人生最后的旅程！他的灵魂将在女士的引导下进入一个新的国度！和无数荣耀的圣杯骑士与先祖一起，继续为了保卫女神的土地而战，但是现在，我坚信，他仍然和我们在一起，他始终活在我们的心中，而我们，也终有一日也将和他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达尔海德拔出了自己的长剑：“英雄已逝，浩气长存！”
    同一时间，大会堂之内所有的骑士全部拔剑，剑尖高指于天：“浩气长存！”
    莱恩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身穿伯爵礼服，双目紧闭，弯下了腰：“向尤勒斯阁下和在抗击混沌中所有牺牲的英雄致敬！”
    “向英雄致敬！”这下就连最严肃的休巴尔德都弯下了腰。
    “嘟呜~嘟呜~嘟呜~~~”雄厚壮丽的号角声在大会堂里面响起，连绵不绝。
    一股强大的气息在大会堂内爆发。
    湖中仙女的神选冠军，格拉摩根伯爵莱恩马卡多正式进阶圣域。
    第322章 战后之夜
    火焰在大殿中点燃，湖神先知安娜拉最后嘱咐了卡拉德几句，然后面临凄婉的笑容，步入火焰之中。
    “不！姐姐！不！”卡拉德想要伸出手，却被众人劝阻：“卡拉德！冷静！”
    “不，姐姐，你不用这么做！”卡拉德还想要再说，安娜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火焰之中，她白色的身影在火焰中凋零。
    临走前，她俯身于尤勒斯的身上，展露着微笑，用手轻抚着圣杯骑士长安详的脸庞，烈火燃烧，这位湖神先知散去了湖中仙女赐予她的力量，被火焰吞没。
    “这是她的选择，卡拉德。”达尔海德拉住了卡拉德的衣服：“你要尊重她的选择，在这个国家，没人能够命令女士的湖神先知……”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卡拉德颓然地推开了达尔海德，独自一人走出了礼堂。
    他也下定决心，要开始自己的圣杯远征。
    …………
    战后的里昂纳赛已经是一片废墟，除了内堡区域没有被攻占以外，整个城堡实际上乱七八糟，蛮族人见到东西就抢，见到门就砸，如果不是莱恩率领的骑士大军携带了足够的粮食，这座城堡可能有断粮的危险。
    休巴尔德率领着三千骑士和三千骑士扈从前往追击那些溃逃的蛮族人，溃败的那些小部落的蛮族人却趁着骑士大军围攻猩红卫队的时候早已登上了龙船撤走，他们撤退的时候非常慌张并且丢下了老弱病残，休巴尔德对这些老弱病残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那就是全部处死。
    夜晚，里昂纳赛内堡的高塔上。
    内堡的一座三层高塔被分给了莱恩和他的近侍们居住，里面的装修颇为精致豪华，布列塔尼亚的英雄正穿着一身浴衣，坐在床铺上休息，他的身上很多地方还打着绷带，柔软的棉被盖在他的身上。
    他不在，苏莉亚就是骑士大军的最高统帅，没有人敢打扰湖中仙女的神选冠军休息，伯爵夫人正在底下处理各种事务。
    莱恩则是思考着这场战争的结果。
    埃吉尔的死意味着很多。
    埃吉尔是斯卡林斯的国王，北方废土的霸主，诺斯卡诸部落的盟主，恐虐的神选冠军，无数可怕生物的狩猎者和南方人的噩梦，他的死去意味着很多。
    首先，蛮族人失去了他们的领袖，毫无疑问这些无数的蛮族部落失去了他们的首领，埃吉尔靠着巨大的威望和强悍的个人实力建立了一个以斯卡林斯部落为中心，四周大量小部落平时朝贡，战时出兵的王国，这种王国在埃吉尔在世的时候会非常强大，但是只要他一死，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这种体系会瞬间崩塌。
    其次，斯卡林斯在这一场战争中可以说失去了所有的精锐，平时这个部落控制着大量蛮族小部落，靠的就是精锐和数目庞大的军队，现在，斯卡林斯的精锐在此一役尽没，未来少则三到五年，多则十年甚至更久，帝国和布列塔尼亚对北方蛮族的劫掠压力将大大减轻，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最后，布列塔尼亚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困境。
    这场混沌的入侵让布列塔尼亚也损失惨重，里昂纳赛在几乎是全公国总动员的情况下也损失过半，包括尤勒斯在内的四名圣杯骑士战死，从库罗纳带来的援军也损失超过四成，经此一役，王国北方的贵族实力大损，也许他们也需要好几年时间才能缓过劲来。
    莱恩还在思考着他能从这场战争中获得些什么，他的房门响了。
    “咚咚咚~莱恩，是我，我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了一个成熟的声音。
    “请进。”莱恩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他的这个房间位于三层楼的里面，从一楼到三楼住满了骑士，外面还有维罗妮卡和特蕾莎设下的法阵，不可能有人能够潜入这里。
    女术士高挑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面，特蕾莎似乎是刚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带着水润的光泽，脸蛋上有些微微的红晕，她身穿一件嘉兰女式灰色细纹渐变翻领长裙，从长裙的开衩中可以看到她嫩白的大长腿若隐若现。
    “你倒是很清闲，你的未婚妻还在楼下和一群大贵族们没完没了的开会。”特蕾莎银色的眸子里带着亮光，她搬过一张椅子，然后从自己的身后取出了一瓶玻璃瓶和两个高脚杯：“要来一杯么？”
    “特蕾莎，我受伤呢，不能喝酒。”莱恩有些抱怨地说道。
    “这不是酒，这是鲜橙汁，我还在里面加了一点药，保证你可以更快愈合。”女术士捉狭地看着有些尴尬的莱恩：“你受伤了，骑士，喝一杯吧。”
    “好吧，是我有些想当然了。”莱恩接过了高脚杯，入口是酸酸甜甜的橙汁，里面还有些深邃的味道，显然女术士将药物掩盖在了果汁的味道下，让他好入口。
    一杯果汁下肚，莱恩放下书本，和特蕾莎开始闲聊起来：“苏莉亚在下面？”
    “嗯，苏莉亚小姐……或者应该说苏莉亚夫人正在下面开会，这场战争中缴获颇丰，我真不知道北方废土是片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蛮族人什么物资都非常贫瘠，唯独各种贵金属却非常丰富？我们在蛮族人的营地中缴获了价值超过三万金克朗的金银铜，还有许多稀有金属不计其数，你带来的那个矮人……叫做杜根的对吧，他说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特蕾莎将自己的一条大长腿翘了起来，看得出她很放松：“苏莉亚希望能帮你争取更多利益。”
    “北方废土是一片神奇的国度，特蕾莎，那里物产贫瘠，常年受到混沌之风的吹拂，终年严寒，混沌腐化无处不在，北方废土尽管到处都是被混沌能量释放而扭曲和变化的事物，但是在可怕的危险中也隐藏着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铁矿和其他含有贵重金属矿脉的山脉。”莱恩笑着说道：“你别看很多时候诺德都在和蛮族人打仗，但是贸易也断断续续地不断进行，一些诺斯卡南方的小部落使用大量的矿石和金属与诺德人换取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很多贸易站都是王国重要的矿石来源……只是没人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
    “嗯。”特蕾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看着莱恩，蝴蝶花纹的眼镜后面有些晦涩的神色，看起来像是骄傲，又像是担心和困惑。
    莱恩看出来了，他主动开口：“怎么了？特蕾莎？”
    “没什么……你突破圣域了？”女术士盯着靠在床头的英俊男人，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我能感觉到，你的力量更强了。”
    “是啊，怎么了？我已经卡在传奇巅峰很久了。”莱恩拉住了特蕾莎冰凉的小手：“我的突破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三十岁，你三十岁就成为圣域强者了，除了一百六十年前的救世者路德维希陛下以外还没有第二个……而且，莱恩，你的突破和我想象中的不同。”特蕾莎显然对莱恩的主动感到高兴，她反过来握住莱恩的手，低声说道：“你知道当初母亲是怎么突破传奇巅峰，进阶圣域的么？”
    “愿闻其详。”
    “母亲将自己关在巫师塔的顶层接近三个月，里面溢出的冰霜能量将冬季延长了三个月，直到一股冲天的光柱将巫师塔笼罩，母亲才打碎坚冰出现，宣告自己进阶圣域，而莱恩，你进阶圣域简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除了当时你身上一闪而过的强大气息，我几乎不敢确认你已经是一个圣域强者了。”特蕾莎摇头，她握着莱恩的手：“你真的很特别，真的。”
    圣域意味着凡人的极限，进阶圣域意味着凡人在某个方面已经抵达了生命的极限，每个圣域强者都是各自势力最宝贵的资源，不到迫不得己不会使用。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凡人要在某个方面抵达极限其实非常不容易，就好比百米赛跑，普通运动员可以跑十三四秒，校队省队可以跑到十二秒，国家队是十一秒，时间看起来只是一秒一秒的缩短，其中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却是几何级别的上升。
    但是莱恩是帝皇之子，他天生就不存在这种桎梏，圣域的门槛对于凡人来说或许遥不可及，或许需要漫长的积累，从量变到质变，而对于莱恩来说，这些都不存在，实力到了，成长够了，他就自然而然地突破了。
    “一切情况因人而异，特蕾莎，你别勉强自己。”莱恩的口气很柔和：“做好你自己就够了，我们可是搭档。”
    特蕾莎听出来莱恩这货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是伯爵现在的态度却让她很喜欢，女术士不再在意这个问题，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埋怨：“我们还是搭档？你现在身边的女人真多，有未婚妻，有合伙人，有两个贴身女仆，我们之间的合同已经在马林堡终结了，我现在只是个过期的搭档，哦，还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
    “别这么说，特蕾莎，三十岁才是你最好年华的开始，自从你来到这里找我，我们的合同已经在继续，而且有了新的进展。”莱恩稍微换了一下靠势，让自己背后的羽绒枕头更舒服些：“我从不食言。”
    “还有，我的女术士，你不要低估自己的魅力。”莱恩闭着眼睛，深吸着特蕾莎身上传来的芬芳：“你身上的薰衣草气味好香……你就像高山上的雪莲花一样，想要见到你的美真不容易，亲爱的特蕾莎，你今晚真漂亮。”
    “莱恩~”特蕾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女术士只觉得莱恩的这句话被搔到了痒处，显然她就是故意先去沐浴完，换好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特地涂抹好香水才来见他的。
    女术士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莱恩的伤口，嗔道：“你就打算从头到尾用这种甜言蜜语来糊弄我么？我可不是艾米莉亚那种小丫头，你随便几句称赞的话可以让她高兴好几天。”
    “特蕾莎小姐，甜言蜜语也要分人，显然，面对你，我只是下意识说了自己的心底话，我是骑士，诚实是美德。”莱恩接着笑道：“而你，让我轻松履行了这条美德，你简直就是我的幸运星。”
    “……”特蕾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无奈地垂下身：“真是败给你了。”
    冰凉的嘴唇贴在了莱恩的嘴巴上，房间里面复而变得安静，只剩下口舌交缠的声音。
    “咚~”几分钟之后，房门又被敲响了：“亲爱的？我可以进来么？”
    “请进！”
    穿着纯黑小洋裙的维罗妮卡推门而入，她注意到特蕾莎脸上有红晕，正在抚平自己衣服上的皱褶，嘉兰女巫饶有兴趣地笑了几声：“哈哈哈~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特洛维克，或许我该退出去，再给你们五分钟？”
    “维罗妮卡！”莱恩不满地喊道：“你现在上来，我要让你明白！”
    “那可不行，亲爱的，苏莉亚夫人和我还有特洛维克都强调过了，你现在身上有伤，让我们都不要在你这里过夜。”维罗妮卡赶紧摇头，她在莱恩的脸上亲了一下：“但是显然有人想要过来偷吃。”
    “哪有，我只是怕莱恩孤单，过来陪他说话。”特蕾莎外表看起来十分镇定，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你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