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大概是想让我先打好基础吧,多读读典籍倒也有好处……”
一尘眉宇微锁,但这两句话听来,倒更像是在自我安慰,难道一入门,首先传授的,不应该是一些最基础的炼气法诀吗?要读这些典籍,还不如去山下学堂呢,先生总教得仔细些。
时间一晃,便已过去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杨逍然每隔两三日会来一次,但每次也只是换上一本典籍。
所以这半个月来,一尘把自己锁在屋里,只能反复读着这些典籍,什么“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又或者是什么“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再或者便是什么“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反正尽是些他看不懂的,简直味同爵蜡,枯燥到了极点,再反观那些一起入门的新弟子,甚至有不少人在各自的授艺师兄姐指导下,已经开始修习炼气法诀和剑法了,而自己却终日读着这些劳什子典籍。
一尘越想越是难受,他来玄青门是要修炼玄功法术的,可不是尽读这些没用的家伙,不行,等今天杨师兄来了,他定要问个清楚。
第0011章 初试
过了晌午,一尘连饭也没吃,好不容易等到师兄来了,却见师兄手里又拿着两本书籍,不必想,定然又是一些劳什子典籍。
杨逍然一进来就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皱眉问道:“怎么了?三天前我给你的典籍,都读过了么。”
“哦。”
一尘觉得老大无趣,连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就随便“哦”了一声,杨逍然眉头皱得更深了:“哦什么哦?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好好说话么?”
听他训斥自己,一尘更是觉得心中不服气,一下像是有了理一样,说道:“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师兄姐,都是传授炼气法诀和玄功剑法,你却尽让我读这些没用的东西?”
杨逍然微微一愣,脸色立时一沉,斥道:“放肆!这些都是先贤前辈留下来的典籍,句句都是金玉圣言,岂是你能质疑的?给我好好读!”
“哦。”
一尘哦了一声,也不敢再继续反驳了,只得将那两本典籍收下,杨逍然重重一哼,这才一拂衣袖往外去了。
日影无痕,很快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来,一尘同样是每天读着这些道家典籍,杨逍然从不传他一丝一毫的修炼法诀,反观其他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已习得基础炼气法诀,更有甚者,已经能够初步引气入体了。
修炼一门,引气入体乃是最基本的,接着便是聚气炼气,然后才有后面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几个阶段。
再说明白一些,玄门之中,二十年道行可筑基培元,五十年道行可初凝金丹,百年道行可窥元婴,三百年道行可元神出窍,五百年道行可一气化三,七百年道行谓之渡劫,千年道行修成不死仙身,到那时已是法力无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故而“道行”,是决定一个人修为境界高低的准则,但这里的几十年道行,却并非说是硬要那么多年才能修成。有人天资卓越,十年时间便可修成二十年道行,有人资质平平,百年时间也未必能修得三五十年道行,当寿元尽时,若还未能参破长生之谜,那便只能轮回一世重新再来。
也正是因此,所以修炼一途,除了看中后天努力与否,还得看有无资质天分,有人资质不行,即便后天再努力,服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终是与仙无缘。
合上手中书籍,一尘脸上忧心忡忡,明日便是初试会武了,可杨师兄什么也没教自己,到时候去到台上,岂不是让人打个鼻青脸肿?尤其是那赵王孙,这些时日服用了他姐悄悄托人送来的丹药,自己哪里还打得过他?
这一晚,一尘带着沉郁的心情入睡,夜里却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要么便是噩梦连连,梦见那次无意间掉下去的后山幽谷,里面有个恶鬼缠着自己不放,搞得他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萎靡不振地起床,还要匆匆赶往谷中参加初试会武。
到旭日初升时,山谷里已经站满了人,除了百来个新进弟子,还有不少平阳峰的师兄师姐,当然,三位长老并没有来,三位长老平日里事务繁忙,哪有闲工夫来看这等无聊透顶的比试。
只见百来个弟子,几乎个个手里都有了一把剑,虽说不是什么厉害仙剑,但总好过萧一尘,这么多人里面,唯独他一人手里揣着本《道德经》,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远处,赵王孙站在人群之中,脸上阴笑阵阵,心中暗道:“萧一尘,这回老子不整死你,就不信赵。”
一炷香后,只见谷外又来了三位师兄和两位师姐,显是已有些道行了,其中一人对着空谷凝指一划,平地里立时便凸起来一座平台,看得百来个新弟子惊呼不断,这就是仙家法术啊,随便一划,便多了这么大一座斗法台。实际上这只是最基本的“凝土诀”而已。
现在斗法台有了,便该众弟子上场了,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纵身一跃,轻易便飞到了台上,比之一个月前在山岭里打滚,简直判若两人,玄门修炼就是这样,最基础的易学,但越往后则是越难。
白衣少年眉宇轩昂,英气勃发,向台下环视而去,朗声笑道:“哪位师弟师妹上来赐教?”
听他自称师兄,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也想看看这一个月来,他们究竟修炼得如何,但在这时,台上那白衣少年目光却独独落在了萧一尘身上,笑道:“月前入门试中,这位萧师弟领先我等出来,不如今日便请萧师弟赐教一番,如何?”
随着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向一尘看了去,想到一个月前入门试,他的表现确实十分过人,今日也正好看看他修炼得如何,远处赵王孙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沉了。
一尘向台上瞟了一眼,摇手道:“我不要,这机会还是留给赵师兄吧。”他才不会那么傻呢,自己一点炼气玄功都不会,上去不是挨打吗,要不是碍于规矩,他今日才不会来呢!
此刻见他不肯上台,周围弟子都有些面面相觑,今日乃是初试会武,按规矩说,台上之人点到了谁,那便不能推辞。
赵王孙冷冷一笑:“萧师弟本事大,还是萧师弟上去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不不不……”一尘忙摇手道:“赵师兄你本事大,把人撞倒了,能硬说成是人家朝你的马儿撞来,还是你上去吧……”
“够了!”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一下便令人群里鸦雀无声,却见之前施出凝土诀的那师兄一脸厉色地道:“你们能够拜入玄门,这机会百年难得,今日初试会武,却一个个尽作推辞,成何体统!是不是以后魔道来犯时,你们也要个个畏首畏尾!我玄青门,没有这等懦夫!”
话一说完,旁边一名小师妹立时小声道:“师兄别恼,那些邪魔外道才不敢来犯我们玄青门呢。”
那师兄一下听得语塞,但其脸上如冰,一众弟子哪怕是平阳峰的老弟子,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都纷纷向萧一尘看了去。
既然点到了自己,一尘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但他却不会一点修炼法门,那平台高约半丈,他要翻上去自是不难,但却无法像白衣少年那样施展基础御空术。
只见他慢慢走到台下,左手拿着经书,右手撑在平台边缘,双足一蹬,才努力将身体挤上去,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登台,方才还挺严肃的气氛,一下荡然无存,更甚至有不少师姐师妹都掩嘴笑了起来,哪有他这般爬上去的?
先前那师兄更是脸色铁青了,他平阳峰虽说只是玄关,但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有谁这般滑稽上台的,是不是因为近些年魔道大肆招揽势力,搞得堂堂玄青门也胡乱便把路人收进来了?简直气煞他也!
台上那白衣少年也有些忍俊不禁,见萧一尘好不容易爬上来了,方才咳嗽一声,将右手放在背后,左手摆出个请的姿势:“师弟,请赐教。”
“哦。”
一尘哦了一声,就在万众瞩目之际,他却并未摆开架势,反倒是缓缓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经书,舔了舔手指,将第一页翻开,认认真真把第一篇念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他……他在做什么?”
台下立时一片哗然,比斗就比斗,正是在做什么?念经吗?耍宝吗?
不少师姐师妹再也忍不住了,全都大笑了起来,她们见过傻乎乎的人,还从未见过这般傻的人,难不成以后与魔道妖人狭路相逢时,不拔剑,反而拿出一本经书先念给对方听,然后劝其苦海回头?
先前那师兄脸色更是阴沉了,直气得浑身发抖,旁边小师妹见状,忙摇其手:“师兄别,别生气,说不定,说不定他是想以气势取胜呢,你看,对面那人吓得都不敢动了呢……”
白衣少年确实不动了,但并非吓着了,而是愣住了,听萧一尘念了半天,他一个字也听不懂,难不成还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心法口诀?讷讷道:“那个……师弟,请赐教。”
一尘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不正在赐教吗?这一个月,我师兄每天就是这么教我的,你给我好好听着!都是先贤前辈传下来的金玉圣言,岂是你能质疑的?”
见他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台下更是大笑哗然,唯独远处杨逍然脸色铁青,这小子鬼机灵,这不是在当众告诉所有人,这一个月来,自己并未传他任何修炼法诀吗?
话说完后,一尘舔了舔手指,翻开第二页,继续念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你小子……耍我!注意了!看招!”
白衣少年一掌劈了过去,但瞧他出掌凌厉,显然已初具炼气本事,这一掌向一尘劈到,掌风登时便将他全身罩住,一尘身体动弹不得,大呼不妙,幸亏这少年根基尚还未稳,一尘强势挣脱掌风笼罩,斜退数步,指着他急急道:“常有,欲以观其徼!”
见他狼狈之余还不忘念经,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大笑,白衣少年这一掌劈了个空,又见他指着自己念经,全当成是他在嘲讽自己,这一来掌势更加凶猛,陡然间便令台上狂风大作。
“哎哟!我命休矣!”
眼见对方来势凶猛,一尘没有丝毫炼气根基,哪里敢去硬接?只得左闪右避,上跳下窜,瞧来十分狼狈!
打了半天,一尘口中粗气大喘,指着他继续念道:“你且听好!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你个头!”
白衣少年一掌劈去,掌势带风,一尘连忙滚地躲开,又继续道:“没错!正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还不给我倒下!呔!”说罢,手一挥朝他指了去。
“哎哟!”
骤然间,便只听得白衣少年一声惨叫,还真的倒了下去。
“这……怎么回事?”
台下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难不成真是三清道祖显灵了,这念经都能把人给念倒?
第0012章 杀机
只见台上,那白衣少年坐倒在地,额上忽然鲜血不止,疼得眼泪直流,台下众人待瞧清后,这才哗然大笑了起来,原来竟是方才一尘趁着滚地之时捡起一块石头,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呔”字时,便用力朝白衣少年砸了去。
这一声“呔”自是分散了白衣少年的注意,所以才会被当头砸中,又因根基不稳,导致收力不及一屁股坐了下去,此刻台下众弟子笑得人仰马翻,这玄门比斗,见过有拿剑乱刺乱舞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拿石头砸人的,哈哈哈……
先前那施展凝土诀的师兄更是脸色铁青了,他堂堂玄青门的弟子,在比斗中竟然捡起石头砸人,这与那市井小厮有何异?说出去岂非教其他几派笑话?更荒唐的是,另一个居然还被砸中了!
旁边小师妹忙摇手道:“师兄别恼,别恼,这,这不也是攻敌不备,出奇制胜嘛,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玄门比斗,点到为止,切勿伤同门之谊,师兄承让了,告辞。”
台上,一尘装模作样抱了抱拳,便要趁机开溜,那白衣少年吃了亏丢了脸,又岂会轻易放他走?大喝一声“休走”,便起身如虎扑至。
“哎哟,不妙!”
一尘暗道不妙,想要快速从台上跳下去,却硬是被对方的劲气给逼退了回去,只见白衣少年两眼通红,像是忽然走火入魔了一般,双掌猛提,口中不住念诀,身上陡然间便凝出了几道锋利剑气。
“是真气!是真气啊!”台下立时惊呼连连:“他竟然已经能够御气出体了!”
然而,这哪里是什么真气,哪里是什么御气出体,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凝气决罢了,外面几个师兄立时一眼便看出了,只是心中有所疑惑,即便是最基本的术法,新弟子入门那也得等三个月后根基稳了才能传授,这少年是从哪里习得?
“萧一尘,看招!”
白衣少年双眼通红,立时催发三道剑气朝一尘斩去,一尘连忙往旁边一扑,避开这三道剑气,然而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又哪里避得开白衣少年后面两道剑气,“嗤嗤”两声,正中胸口,吐血倒飞了出去。
“啊!”
下边好几个少女都吓得捂嘴惊呼了出来,只见那白衣少年两眼通红,已然是走火入魔了,双掌连连向一尘袭到,竟然现出了杀机!
一尘没有丝毫炼气根基和武功,上回在古岭镇力气大增也不灵了,此时便全然还不起手来,整个人如风中飞絮,被那白衣少年上踢下打,很快便已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住手!”
就在所有人惊骇之际,那凝出斗法台的师兄纵身一飞,两道真气打入那白衣少年眉心,这才使得他冷静下来,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
只见那师兄脸色阴沉至极,冷声喝问道:“谁传授你的凝气决!说!”
这一刻,师兄威严尽显无遗,那白衣少年登时吓得浑身一颤,瘫软了下去,而在台下,包括杨逍然在内的一众老弟子也不敢作声,显然刚刚白衣少年突然走火入魔,正是因为根基不稳而去修炼术法所致,这也算是过错了,授术之人必将受惩。
“师兄,你先别问那么多,这里还有个人呢。”
那小师妹也纵飞了上来,快速将一尘扶起来,先运功护住他心脉再说,那师兄向他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取出一枚药丸弹入他口中,皱眉道:“性命无忧,先带下去。”
接下来的会武依然要继续,只是大多新弟子都被方才一幕吓着了,再也不敢胡来,都是点到为止,至于一尘,则被杨逍然送回了房间,等到傍晚黄昏时,才悠悠醒转过来。
“哎哟,疼死我了……”
只稍稍一动,一尘便感到一阵钻心疼痛自全身蔓延而开,但奇怪的是内伤似乎已经自主痊愈了,许久才缓缓下得床榻,照了照镜子,看见镜子里面自己鼻青眼紫的模样,心中不禁愤愤,要是师兄肯传授自己哪怕一丁点修炼法诀,今日又岂会被人打得还不起手来?
可是师兄不肯教自己玄功,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已经有了授艺师兄,别的师兄师姐断不可能再传自己玄功,这是有违门规的,除非能够拜入无念峰,否则连黄莺儿师姐现在都不敢私下传自己修炼法诀,至于其他新弟子,更不可能会有谁告诉自己修炼法诀,私下里相护传学可是大过。
一尘越想越是苦恼,人人都在修炼进步,那接下来的几次“练习”便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尤其是两个月后的一场终试,要是再不会些保命的修炼法诀,自己非得被那赵王孙叫人打死不可,难不成要让自己去偷学吗?
想到此处,一尘不禁打了个冷颤,偷学可是过中重过,要是被逮着的话,那恐怕是会被赶出去的,当初村里家家户户红灯高悬,自己才来玄青门一个月,这就被赶回去的话,以后让阿娘如何抬头做人?不行,此举太过冒险,万万不可,何况这里是玄青门,想要偷学秘籍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反而是得不偿失。
可是除了偷学,还有什么方法学到修炼法诀?一尘眉心越锁越深,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别的师兄师姐都会传授修炼法诀,而唯独杨师兄不肯传授自己修炼法诀?这其中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尘细细凝思,又回想起今日一些细节,那赵王孙脸上阴笑阵阵,难道是……不,他用力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先等等再说,不要去胡乱猜疑,也许杨师兄真是为了自己先打好根基,免得日后修炼加快导致走火入魔,这倒也合情合理。
而且这一个月来,他熟读这些道家典籍,一开始不懂,但后来却渐渐发现,这些典籍果真是博大精深,暗藏高深玄理哲学,每每自己心烦意乱时,只要翻来一看,便能静下心来,果然是先贤前辈耗尽毕生心血所积累下来的圣言,日后对自己修炼必有大用。
十方乾坤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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