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为了哪匹马能够夺冠,愣是争得打起来,蔡确不得不出动衙役弹压。
西北民风强悍,从彩票注金的流入就看得出来——赛马,橄榄球,射箭。
今天是这三项的总决赛,因此整个校场,被围得人山人海。
渭州不设防,不管是参赛选手,还是观众,都是五花八门。
贵宾看台上,薛向,苏油,阿囤弥,董毡,种诂,程三……都是跺跺脚渭州城也要摇三摇的人物。
西夏人要是有炸弹的话,一锅子端掉,西北局势立马就能大变。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秋收一开始,苏油便指示蔡确对渭州城进行了一轮清洗。
半年来不少奸细放松了警惕,加上王韶,巢谷,种诂,四通商号几方汇集的情报,除了故意留下的那些,一次拿下了不少人。
最大的大鱼,是渭州军事推官,这娃向西夏探子出卖了不少情报,其中就有囤安寨取水艰难,渭州城军力空虚,军政不和的情报,被判斩立决。
这也是苏油给巢谷制造的机会,渭州的情报空白,西夏西平府肯定急于填充,熟知大宋西北情势的巢谷,自然是最佳人选。
汉奸搞情报,用着是最顺手的,前提是要取得西夏人的信任。
淋漓的鲜血,得靠鲜花和热闹来掩盖,一场运动会,分分钟转移了民间的视线。
赛马没什么悬念,主要竞争对手就是蕃人和夷人,最终还是温溪心骑着一匹叫祁连骢的骏马夺冠。
董毡自然是非常开心,亲自给温溪心颁奖。还狂笑着告诉他回家还有赏赐。
乞第龙山太大意了,姚兕的球队使用了两种橄榄球战术,一种叫连续传递,一种叫带球迟滞,让只知道突出个人技术的囤安队知道了什么叫做团队配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油就不忿地指责种诂:“要不要脸?!这套花招不是你种大质想出来的才有鬼了!”
种诂拨弄着身前的盖碗,瞅都懒得瞅苏油一眼:“只要是团队相抗,首重的就是兵法。兵法懂不懂?不懂回去温书。”
苏油愤然:“一眼识破!你这就是拖延和游击。”
种诂轻蔑地一笑:“知州这么点底子,就别拿出来贻笑大方了。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从橄榄球第一天进军营的时候,你就渐入我彀中而不自知……”
苏油骂道:“你处心积虑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赢一场球?!”
种诂笑道:“不好意思,还有一百两黄金的赌注。多谢太守,犒赏运动员的钱财,这就齐了。”
苏油:“……”
薛向怒了:“这都要吵?军民看到像什么样子?你们自己的脸面老夫懒得管,朝廷的脸面都不要了?!”
苏油和种诂这才各自悻悻地收起了唇枪舌剑。
运动会中最激动人心的比赛采用的都是锦标制,刚刚的赛马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项是弓箭。
渭州善射之人太多了,如果说别的比赛能猜中前三前五,弓箭连前十都难。
锦标赛的特点,就是夺得锦标的只有一人,而且这一人的奖金,比剩下所有人的奖金总和还要高。
杀进决赛的十人里边,冒出不少黑马。
军方的王文郁,郭隆,蕃人中青宜结鬼章,温溪心,商社挖掘出来的本地乡勇李独,吴存之,尹三……大出苏油意外的,还有几位学宫的襕衫士子。
阿囤元贞,种谊,李复。
苏油擦了擦眼睛:“怎么回事儿?”
种诂又忍不住了:“君子六艺,射御都在其中,汉唐诸君子,那是上马管军,下马料民……”
苏油笑呵呵地点头:“嗯,说起来跟我差不多呢……”
种诂一口茶喷了出去:“还要不要脸?”
苏油横着眼:“咋地?要跟我比军功?鄙人军功数转,如今忝任骁骑尉,你呢?”
这回种诂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你你你……”
文官的武勋升转比武官快得多,如司马光这种一辈子没带过兵的,都能升到上柱国,在大宋就没法说理。
这回就连薛向都看不下去了,不再和稀泥:“明润你这就实在过分了!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说这些有意思吗?文官士大夫什么时候需要拿虚头巴脑的策勋来说嘴了?”
苏油赶紧连连称是,给薛向斟茶:“看比赛看比赛。这是薇儿配的凉茶,玉局观老神仙元德公的方子,薛公你尝尝……”
射箭比赛对弓箭没有什么限制,都是各人自备用熟了的弓箭。
阿囤元贞,郭隆,王文郁占了大便宜,阿囤弥给他们准备的都是同州弓和眉山箭,当今世上能找到的最好的精品。
三人膂力不同,经过精确计量,阿囤元贞能开两石;郭隆年老力衰,也还能开两石四斗;王文郁神勇,但是为了成绩留了余量,用的两石八斗。
眉山理工对箭重和弓力的比例搭配,如今已经有了一套精准的计算公式,不同拉力的弓要配不同重量的箭。
每一支箭都是阿囤弥叫人从海量的箭支中称量出来的,重量误差不超过一克。
其余两人还好,王文郁却是动作潇洒姿态飘逸,不但准,还快,还左右开弓,招牌左手连珠箭一发,渭州的弓箭行家那是一眼就能看出厉害之处,顿时采声如雷。
蕃人青宜结鬼章和乡勇吴存之咬得很紧,不过王文郁浑不在意,轻松得很。
种诂刚说了一句:“骄兵必败……”王文郁的最后一箭就偏了,六鹄!
吴存之的机会来了,深吸一口气,凝神,释弦——十鹄!
夺标!
程三拈须微笑:“存之还是不错的嘛,能从一众强者中杀出,厉害!”
四通商号的队伍好认,因为他们都穿着号褂,背心上有个四通商号的商标图案。
不同的人要求不一样,苏油跳了起来:“种大质你个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
种诂呵呵冷笑:“关我屁事!下来问问你家乡勇为何最后那一箭大失水准吧!自家手下都不关心……”
……
第一届渭州运动会,让城中多了无数的谈资。
两大锦标探花郎一个没捞到,替他人作嫁衣裳;乞弟龙山叫着要和姚兕单挑;董毡带着人绕着渭州城夸街;吴存之的立马提拔;学宫箭手的全军覆没;看台上的斗嘴……
还有一些后续,彩票大奖最高奖有人中获,当天独占花魁;祁连骢天价交易,卖出两千贯……
还有王文郁莫名其妙的最后一箭。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王文郁的心思
古柳婆娑的鱼儿桥边,有一个“葫芦鸡”的小招牌。
夕阳外面,招牌下边,几张抹的干干净净的小方桌,散发着沉静的光泽。
一个年轻的妇人在收拾桌面,寡妇人家,收摊要早一些,也免得邻居闲话。
葫芦鸡据说是唐代礼部尚书韦陟的官厨发明的,制作时先将鸡放在清水中漂洗,除净血污,煮时用麻丝将鸡捆好,以保持鸡的整形。
待锅内凉水烧沸,投入肥鸡,煮一炷香时分取出,盛—盆内,添肉汤、米酒、精盐、葱、姜,几味香料,入笼蒸透,再进行油炸。
待到炸至金黄,随即盛盘中,上桌时另带小碟花椒盐佐食。
韦陟出身世宦,凭借父兄荫庇,平步朝堂,官至郇国公。
此人从小锦衣玉食,穷奢极欲,对膳食极为讲究。
小苏探花找寻渭州美食来到这里,品尝了葫芦鸡后,欣然命笔,写下“人欲不饭筋骨舒,夤缘须认郇公厨”的帘招。
还打听韦家娘子与韦陟的关系,不过韦家娘子小门小户好几代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说小苏探花将这菜弄到了方知味,手法差不多,不过以整鸡脱骨法去鸡骨,在鸡腹内酿入四川特产的圆糯米、鲜豌豆、熟火腿、苡仁、芡实、香菌、莲子、百合等八种馅料,成为方知味的又一道招牌名菜,取名为“八宝葫芦鸡”。
不过探花郎说那种做法是为了入大雅之堂,要讲一声好,还就韦娘子家的本色本味更有风味乡情。
小石板路上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声影,太熟悉了,石家小娘子和阿囤娘子常常支使他来自己这里买鸡。
王文郁来到布招下头,拿抹布擦拭桌子,然后开始朝屋里搬:“玉娘,我输了。”
玉娘微微一笑:“没事儿,我都听说了,大郎最后一箭偏了。”
王文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苏探花说渭州可能要打战了,我……”
玉娘身子一僵,眼里渐渐包起了泪水:“你故意的?”
“你怕射箭夺冠,得了锦标,你的那些战友就会起哄让你娶我?”
王文郁有些手足无措:“刀剑无眼,玉娘,我不是怕自己,我是怕你……”
玉娘的眼泪下来了:“怕我当二茬寡妇?怕街坊邻居闲话?怕小钟再次没爹?”
街口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眉山扎染的麻布书包:“王叔叔,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娘?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我吗?是因为我拖油瓶吗?”
王文郁赶紧蹲下身子,牵着小钟儿的手:“你娘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愿意娶你娘?你学问比叔都强,叔怎么会不喜欢?是……是叔怕这一去,就回不来……”
小钟儿哇地一声哭了,一把抱住王文郁:“叔你别去!我不要你跟爹爹一样……”
王文郁爱怜地摸着小钟儿的脑袋:“叔怎么能不去?工作队里的小郎君说得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知道啥叫匹夫不?叔这样的光棍就是匹夫。”
小钟儿哭哭啼啼:“不,不是,张山长说,匹夫是代指每一个宋人……探……探花哥哥说……国家……生病了……我们要……要治好他……就得扎针……吃苦药……会痛……可爹爹被痛没了……舅舅……也痛没了……我们还要痛多久……叔我们还要痛多久……”
王文郁虎目含泪,抹去小钟儿脸上的泪水:“钟儿乖,不怕,叔……叔也不知道要痛多久,但是叔跟你保证,只要叔还在,就痛不到你跟你娘这儿来!”
说完站起身来,摸出一个红折子交给玉娘:“我跟控鹤军那帮杀才没法比,才入伍几个月,这折子上,只有五十贯。”
“我真没用,赛场上想得明白,一见你却又忍不住改主意……玉娘,明天我们就去官府那里登记,就算我没了,也还有不少抚……”
玉娘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什么疯话!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说完又羞得把手收了回来:“不行,明天不行。”
王文郁急了:“为什么不行?!”
玉娘纵然是时常接待生面孔,也禁不住脸红:“你得……托人……托人说媒……但不管怎样,总之……你都抓紧……”
苏油和石薇在给木客洗澡,木客对肥皂泡泡非常喜欢,最爱在两只手臂上蹭出泡沫,然后拿嘴啄。
苏油好像在哪部纪录片上看到过,和人类血缘关系最近的爪哇红猩猩,也喜欢这么干。
石薇也不管,说玉局观都用肥皂水治疗肠梗,便秘和痢疾了。
苏油一边搓揉木客一边翻白眼:“真的假的?肥皂水我可喝不进去。”
石薇给木客淋水:“不是喝,是从魄门灌进去。”
苏厨 第2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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