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顿起敬重之心:“古郭解,朱家的高义,失敬了。”
巢谷笑道:“嗨!休听明润往我脸上贴金,说白了就一私盐贩子。”
王韶微微一笑:“那我们算是同行。”
巢谷笑道:“听明润介绍过,子纯兄做得好大事业,巢谷不敏,愿附骥尾。”
王韶眼神一亮:“你读过书?”
苏油说道:“巢大哥当年也是我学宫士子,考过一任进士,奈何好武而不喜文,因此换了路子。”
王韶喜道:“这可救了我的急了!手下多是粗人,莽直的不少,好用的不多。”
苏油笑道:“那你们慢慢聊着,我去看看能做什么菜。”
王韶说道:“稍等,有个人哭着喊着要来见你,我被纠缠不过,只好带来了。”
就见门外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我没有哭喊!”
王韶招手叫那娃过来:“我娃,王厚,小字处道。”
王厚其实只比苏油小上五六岁,但是正好差着少年和青年间的一个坎,气度神情完全两回事儿,一个稚气一个老成,只好管苏油叫叔父。
苏油端着架子过问了几句学问,又奖掖了几句,待到王厚出去了,苏油才对王韶说道:“这是练过武的吧?文字功夫弱了一点,子纯大哥,准备转列右班了吗?”
宋代朝堂,文左武右,右班就是武人序列。
王韶苦笑说道:“谋划十年,生聚十年,经略十年。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之下。”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不如此还能如何?”
苏油听出了王韶言语中的悲壮:“其实也好,种家自世衡之后,于今三代经营,已成朝廷倚赖。功名马上取之,也不是没有成例。”
王韶说道:“哥哥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再过三十年,估计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呕心尽瘁。刚刚那小子只是看着最有出息的一个,家里还有一帮呢。明润,拜托了。”
苏油心里有些发酸,强笑道:“怎么不能是逐敌天山,列爵封王?到时候就该是这几个小子,反过来孝敬他们明润叔叔了。”
王韶哈哈大笑:“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弄一盘回锅肉!来到西北,天天羊肉蘸青盐,都快馋死哥哥了……”
等到做好饭菜出来,见王韶和巢谷一人拿着一支筷子,正在就着地图谈论得兴起。
就听巢谷说道:“多年不来西北,局势如今又有不同,但是要把唃氏蛮用起来,需要一场动乱方成。”
王韶点头:“如今唃氏蛮也分了好几派,有亲宋的,有亲西夏的,还有两边不亲只看好处的。内部争斗也激烈,强弱消长变化极快,需要有力之人打入内部,掌控情报,关键之时能发挥关键作用。”
巢谷拱手:“这个事情交给我,走贩私盐,与吐蕃蛮人接触,这两样我都是行家。”
苏油说道:“来时子午道上,铁门关那里也见着一个人才,过两天多半会来此:此人武艺精熟,擅长左右开弓,到时候王大哥你看着用。”
说完又道:“要唃氏蛮动荡也不难,这事情交给我来办。如今西夏河湟一带的走私商人和头人们的好日子过惯了,过两年再让他们过过苦日子,你们要的动荡,不就来了?”
王韶想着之前与苏油的秘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再说话。
第三百三十二章 高宾图
苏油也不再提,只说道:“子纯大哥的思路是不错的,我总体同意。河湟之地,的确是局眼,要是西夏占了,就能居高临下窥视我陕西,巴蜀;要是我们占了,就能居高临下窥视它河西,兰州,使其从西方和南方两面受敌。这是一个主动权在谁手里的问题。”
“不过这一带方圆千里,皆是唃氏蛮所占,他们只是被西夏欺压得狠了,如今希望联宋相抗而已,并非对大宋有多少感情。除非能将之瓦解到户,否则仅仅靠军事,是无法最终解决羌蛮问题的。”
巢谷说道:“唃氏蛮,不善耕作,还是以游牧为主,要用你在夔州那套法子,怕是有点难。”
苏油笑道:“还有个问题,朝中大佬们未见得会支持,他们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力图安静,可谓鼠目寸光:要改变他们的思路,非旦夕之功。”
说完又笑了:“我们这才筹划了多久,现在说这些,不是为时过早吗?”
巢谷笑道:“就如两公婆在被窝里商议明日关扑得到三十笏银子之后,该当如何花用一般。这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旁人听去,怕是要笑掉大牙。”
三人都是哈哈大笑,苏油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边吃边聊!”
白煮羊肉苏油很喜欢,于是拿出来一瓶永春露,自己就着糖蒜撕啃羊排。王韶疯狂地划拉回锅肉,巢谷则是生冷不忌。
几人边吃边聊,都喝高了,一阵哭一阵笑,最后全躺倒在屋子里。
诸事商定,苏油对王韶取得的成绩很满意,完全没啥好插嘴的,次日便与王韶告辞。
来到这里,几个老熟人就该去见见了。
到府衙一亮身份,进衙门见到的竟然不是陈希亮。
一打听才知道,陈希亮竟然自己弹劾自己,去职了。
原来,陕西各路当时也流行送酒,就是赵抃在川中深恶痛绝的那件事情——公使酒。
陈希亮将自己所得的酒用来接待了贫寒士子,得知是公使酒之后,叹息道:“还是犯了私用公物的错误。”于是用自己的财产支付了酒钱。
可仍然于心不安,上书弹劾自己,坚决请辞。
于是让苏油敬仰的天选老头就见不着了。
再打听苏轼,居然也不在,这娃和苏油来了个前后脚。半月前经过京兆府,还找石苍舒画画写字来着,结果苏油来前几天,请假跑商州去了。
遇到陕西天降大雪,苏油几人只好留了几天,想起自己有时间没有与文化界联系,于是便去拜访石苍舒和宋迪。
苏油在文化界的名声主要在原材料,笔墨纸都涉足,澄泥砚还没来得及搞。
自打成为探花郎,在夔州又名声鹊起之后,他当年亲手弄的桃花春水笺,和用铁笔书法刻制的《梅都官诗集》第一版,如今已是贵得苏油自己都捶胸顿足——当年怎么没有多留几套!
蜡纸每印一次,就会对字迹带来一些损伤,一套蜡纸,印上千部书籍,差不多就得重刻,因此除了第一版《梅都官诗集》的近千本是苏油亲手刻的,其后都是眉山活字印刷货。
如今价格腾贵。
为了给自己仅有的几套诗集升级,苏油给苏洵苏轼苏辙欧阳修王安石曾巩都送了一套,说是虚心学习,请几位批注之后送还给他。
再过五十年,自己亲手所刻,宋代六大家各自批注的《梅都官诗集》,合在一起能值多少钱……啧啧啧,太美了,想都不敢想……
石苍舒和宋迪见到苏油也非常高兴,苏大嘴可是没少在这两位面前吹嘘小幺叔的神异,如今见着少年探花身穿羽绒袍子,石薇在他身后抱着穿棉袄的白猿,踏雪穿梅而来,宋迪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创作灵感。
席间少不了就是吟诗联句,交换作品,苏油行草是苦手,自然要向石苍舒请教。
宋迪则是对苏轼所说的吴道子透视法感兴趣,听说苏油是行家,也向他打听。
苏油用铅笔做了几个示范,然后对宋迪说道:“这个方法,宋兄想想汉陵前神道两旁的翁仲,古柏,那就一清二楚了。如果用到小处,比如这张桌子,那就是这样。”
说完用铅笔画了一个桌上餐盘酒器的速写素描:“大致就是如此,这种表现手法,体现的是真实的视觉效果。用我那铁匠徒弟的话说,对不美的东西来说,是一种不大友好的存在。”
几人都是哈哈大笑,俱道苏油的徒弟也是一个妙人。
到了次日,大雪终于停了,外边还是冷,苏油便雇了一辆车。
正要出发,就见远处一个身影骑着马奔来:“明润……明润老弟留步……”
却是宋迪,顶风冒寒地送来一幅画,是一幅《霁雪高宾图》。
宋迪说道:“此画便是照明润指点,按透视之法所作,留于明润作为纪念。”
苏油也是大生感激:“多谢宋兄,这人情大了。”
宋迪上马回身:“还得回去巩固所得,明润老弟,为兄就不多送了。”
看着宋迪的背影,苏油摇头:“也是痴人。”
钻进大车,将画交给石薇:“薇儿看看,如今我大宋最出名画家的大作。”
石薇将画打开,却是雪霁云高,寒梅周彻,苏油在前边高步,后边石薇抱着木客,一同前来的场景。
关键是石薇的神情,目光都在苏油的背影之上,一脸的痴望仰慕,那幅小女儿的神态简直呼之欲出。
石薇“啊”了一声,羞了个满脸通红,被人窥破心事一般,咬牙啐道:“这画家忒坏!”
苏油却高兴惨了,如今石薇在自己面前颇有些矜持,原来背后是这样子的啊?
宋迪这哥们实在是可爱,当真交得!
一路摇啊摇,马车摇进了治平元年。
治平元年元月,苏油一行终于抵达了京师。
汴京的新年气息减了大半,因为还在仁宗丧期。
苏油没有去石府,直接回了宜秋门苏家。
苏小妹还是没嫁出去,不是别人看不上她,而是她看不上别人。
用小妹自己的话说,这两年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找陈慥那样的皮货,也比找苏油这样的进士好。
两年一换地方,怪没意思的。
苏油有时候都想把苏小妹塞给宗室勋贵,不过扫了一圈,真没合适的。
醉心于理工学问的女生,要找一个满意的丈夫,这年月还真难。
进门的时候,苏小妹正在院子里喂金鱼。
苏家的金鱼一年四季水温恒定,四个月一代,汰换了这么些年,如今也有了些蝶尾,望天,龙睛之类的品种了。
鳞片颜色也分了黑,红,白,金四色,还有一种透明鳞片。
苏小妹在研究一个现象,她发现透明鳞片金鱼和不透明鳞片金鱼杂交,会得到一种新品种——五花金鱼。
这其实是显性遗传和隐性遗传的知识了,苏小妹将五花与正常鳞片后代杂交,发现后代中三种金鱼都有,如今正在做数量比例统计,作为一个有趣的问题来研究。
于是在苏油的暗示下,苏家院子里多了不少花盆,里边没花,都是豌豆。
苏小妹很认真的在记录,连苏油一行人回来都不知道。
苏油觉得小妹瘦了,不由得心疼:“这么冷还在院子里干啥?回屋子里去。”
苏小妹回头,惊喜道:“呀,哥哥你们回来了?”
苏油笑道:“嗯,还带了个人,薇儿你有时候没看到了吧?”
石薇从后面冒出头来:“小妹!你这么大了?!”
苏小妹笑道:“姐姐来了?这是木客?玉奴它在暖房,今年没冬眠!”
石薇说道:“啊?还是你厉害!我们赶紧看看去!”
看着两个女生朝苏油的卧室,如今被改造成的暖房的屋子行去,苏油喃喃地对张麒说道:“看她们如此熟络,我身边这是一直潜伏着忘雨听风出身的间谍啊。”
找了一圈,老堂哥不在,再问小妹,说是外出访友,寻欧阳修去了。
苏厨 第2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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