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心里清楚这点，但她并不在意。她看向无紫等人，弯唇一笑道：“那就麻烦诸位师姐了。”
    跟程溪有过节的那批女弟子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绷紧五官，憋闷不已。
    随着切磋场地清理出来，围观的修士除去水月宗，还有不远处那批无量宗弟子。
    无紫并未上场，而是在旁观战。
    程溪特意挤到水月宗弟子里，打量与南洛切磋的一位金丹初期女修士。
    能被南洛下战帖的对象，往往都是势力里拔尖存在。水月宗主修术法，这场切磋的唯一限制就是不动用法宝，不得伤性命。
    这位女弟子一手水系术法气息非常强横，两条水龙在她操控下，隔着近五十米鞭打南洛。
    程溪视线透过雪缎，不着痕迹观察不远处的无量宗弟子。苗寂身死，青崖查出与她有关后直接把脏水泼在她身上，但他没料到程溪反应及时，玄岁三人也特别给力。
    最后无量宗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中途被逐出玄天岛就罢了，还被禁止参与一年。
    且不提对错，连跟程溪有点过节的水月宗弟子碰上她，都如此义愤填膺。无量宗这批修士包括站在人群后方的青崖，却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就像是旁观者一般。
    这很不寻常，程溪从不避讳以最大恶意去揣摩敌人的态度乃至行径，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溪回想自己这一路经历，被占星阁盯上的杨际，三城主府，如今的无量宗与水月宗……
    “你是明晴医馆的弟子？”无紫温润嗓音忽然在程溪身侧响起。
    程溪找不出头绪的思考中断，她视线落在南洛与那位金丹初期女弟子身上，应了声：“是的。”
    “医术如何？”无紫问。
    “还行，去年正式弟子考核里，我夺了第一名，有幸跟随首席修行。”程溪随意道。
    她平日虽低调，但这种有心打探就能知晓的情报，隐瞒并没有意义。
    “你知道陆州的板块之说吗？”
    无紫微微抬眸，温和目光与不远处无量宗一位青年对上。对方眸中暗含警告，她轻笑道：“若不知道，你可以问问南道友，他应该知晓。”
    程溪眸光微凝，从水月宗这些弟子对无紫格外敬重的态度可见她地位，在水月宗内绝对不低。
    就程溪接触过的大势力话语权者，无不是以实力为主，背景为基石，并且双商绝对在平均值以上。
    这样的弟子，鲜少会说废话。
    程溪静静注视切磋场的两人，体武修的体魄就是武器，南洛很好地诠释了这点。
    水月宗这位女弟子的水系术法很强横，但她并不能重创南洛，这就给了南洛获胜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被水龙砸得鼻青脸肿的南洛贴近这位女弟子。他动手之前，无紫抛出一条仙白袖带，缠住女弟子的细腰，将人拽到身前。
    “你赢了。”
    无紫看向南洛，语气温和。
    南洛抬手擦去唇角因破皮渗出的鲜血，满脸煞气，一双眸子格外凶狠。
    他略作呼吸后，嗓音低沉招呼程溪，“程小药，走。”
    程溪立即跟上。
    无紫领着宗门师妹，慢悠悠跟上。
    “水月宗什么时候，也开始管闲事了？”领头的金丹后期无量宗弟子，望着无紫背影笑问。
    “闲事？”
    无紫顿住步伐，望向说话青年，语气仍旧温和道：“怎么，只许你利用我水月宗来试探两人，不许我稍作提醒？”
    “不过是弟子间的摩擦，你却能联想到利用。无紫，你想得太多了。”王逢失笑。
    “你不必向我解释。”
    无紫温和道，“水月宗与你无量宗八竿子打不着，上一场切磋既然已经了结，那么我们就此别过。”
    无紫说罢，领着弟子御剑离去。
    “哼，水月宗依裙带起家，还真以为能与无量宗平起平坐了。”王逢身侧的无量宗弟子不满道。
    “她说的没错。”
    王逢嘴角噙着笑道：“无量宗跟水月宗八竿子打不着，确实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她们身上。”
    “现在，还不是收拾她们的时候。”
    *
    程溪之前考虑到山矿灵境面积庞大，特意准备了一样飞行法宝，其外形似茶座，可以盘坐。
    南洛端起瓷碗，将半碗仙露一饮而尽。感受着脏腑以及血肉伤势快速愈合，他盯着程溪神色惊奇：“这仙露效果比我攒的丹药还好啊。”
    “我好歹也是个医修。”
    程溪随意道。
    她给南洛喝的只是百分之十五浓度的仙露，她储物袋里，还有一瓶满满的三十五浓度仙露。
    程溪看了眼法宝身后，她特意绕了路，水月宗与无量宗弟子并未跟上。
    她望向南洛，语气平静问：“你可知陆州板块一说？”
    “板块？有所耳闻，我好像听赵稚提过几回。”南洛边调理气息，边回想道：“陆州地博物广，从南至北，乘坐灵舟都需十来日。”
    “这么大的地盘，不是一家势力能够吞下的。但若胡乱侵占，又容易爆发冲突。”
    “好像是死的弟子太多，几个旗鼓相当的大势力经过协商后，各自做出退让，将陆州一分为四。”
    “分别是陆东、陆南、陆西、陆北。这四个地域并没有绝对的领头者，但同属地域的势力，关系普遍要好一点。”
    程溪眸子微睁，摁耐住猜测，冷静问：“无量宗在哪个位置？”
    “陆西啊，水月宗在陆北。”南洛随口说，“我想想，陆南就是缘仙宗。至于陆东，是万道宗。他们是这四个区域里，综合实力最拔尖的势力。”
    “缘仙城呢？属于哪个区域？”
    程溪认真追问，她觉得自己之前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出缘由的疑问，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缘仙城，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我听师祖他们说，万年前，缘仙城本归缘仙宗管辖。”
    南洛不疾不徐道：“当时缘仙宗缺乏管理城池的经验，选择将一批最优秀的苗子输入到城池中。”
    “在这些人的竭力打理下，缘仙城的散修不断聚集，商行渐兴。城池敛收的资源飞快增长，很快就超出缘仙宗每年采挖矿脉的收入。”
    “这个时候，分歧来了。”南洛说到这，刻意顿了下，满脸兴味地瞧着少女，“你猜分歧是什么。”
    “城池与宗门的利益瓜分不均，所以决裂了是吗。”程溪温声推测道。
    南洛：“……”
    “程小药，其实你该去开商行。我那位师祖说，但凡这么回答的人，都很有生意头脑。”南洛正色道。
    “那你当初怎么回答的？”程溪打了个岔问。
    “……，缘仙城收集这么多资源，应该给缘仙宗开垦地盘。广纳好苗子，将宗门发扬光大。”南洛憋了下说。
    程溪：这是把宗门当家建设了吧。
    “接着说吧。”
    程溪把话题强行掰回来。
    南洛酝酿几息，才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后续与程溪所料细节上有出入，但大致相似。
    当时的缘仙宗想要让缘仙城上缴八成收益，但缘仙城的优秀弟子认为可以留下六成用于建设城池，上缴四成。
    只要缘仙城不断扩大，十年后，百年后的四成，绝对比如今的八成更加丰富。经过缘仙城优秀弟子游说，最终缘仙宗同意退让一步，与城池五五分利益。
    这种状态持续到缘仙城发展起来，最早的优秀弟子暗中培养了一批好苗子，慢慢地架空缘仙宗派遣而来的监察弟子。
    缘仙城首位城主想要摆脱缘仙宗，但他们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缘仙城虽脱离了缘仙宗，却也没逃过分崩离析的下场。
    一个城主府，最终分为二十七家。而这距离缘仙城独立于缘仙宗，还没百年。
    要说这里面没有其它宗门势力的手笔，程溪是不信的。但有意思的是，根据南洛所说，缘仙城完全超脱于四个区域之外。
    宗门是宗门，缘仙城是缘仙城。
    大宗门把控各种矿脉，而缘仙城则管辖或大或小的城池。双方实现资源互补互销，达成了微妙平衡。
    程溪拿出一份陆州地图与脂粉盒，交由南洛划出四块区域后，她盯着被嫣红脂粉画出来的板块，看了很久。
    “程小药？这地图有这么好看吗？”南洛见少女视线落在皮制地图上将近半刻钟，忍不住开口问。
    “还行吧。”
    程溪目光落在陆西区域，这里拔尖的是无量宗。她视线微移，看了眼同样位于陆西范围内的青赤城，就连眼下这座灵境，也在陆西范围内。
    无量宗，苗家，三城主府……
    同气连枝啊，这就能说清，为何三城主府试探她，无量宗也试探她。
    她这是把整个陆西势力，都得罪了个遍，苗家与沼州势力有裙带关系，很可能沼州已经与陆西板块的势力搅和在一块。
    程溪想了下，把很可能去掉，他们私下就是一伙的。对了，还得加上神州的炼火宗派。
    程溪觉得自己就像在挖土豆，挖出一个带出一大串。她瞥了眼与神州交界的陆西，在它隔壁，就是陆南，缘仙宗就在此地。
    程溪想起去年十二月，楼西州带着她去找裴游时。当时裴游时为了打发楼西州，爆出一个惊天大料。
    缘仙宗现任宗主，是无量宗的老祖！
    缘仙宗临近缘仙城，光靠无量宗想要吞下，基本不可能。但如果加上整个陆西、沼州、甚至是神州……
    他们极有可能成功。
    程溪眸子微垂，把这份地图收起来。她意识忽而有所感，抬头望向不远处一个风色的大漩涡。
    “终于到了。”
    南洛视线张望灵境周围，啧了声，“他们都进去了，看来只能在里面碰运气。”“直接进去吧。”
    程溪操控飞行法宝贴近道。
    “可以啊，不过你这个法宝可能要废……”南洛以为程溪要带着法宝冲进去，他刚提醒到一半，身下忽然一空。
    程溪一把拽住他手腕，把人拉着跳进灵境大漩涡。强烈的拉扯感持续十息后才停歇，灼热的风浪吹来，让人燥热不已。
    “真热啊。”南洛站在有些烫脚的光秃石山，眯着眸子打量上空浅橘太阳，忍不住抱怨：“他们可没说山矿灵境气温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