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澈缓了一阵,扶着桌子站起来,撑着笑意说道:“公公辛苦,您坐着歇歇晌,家兄不爱树,这日头直挺挺往下打,可也折磨人呢。”
蒋玉听到这话,打量了傅澈一眼,笑道:“傅小姐的话在理,您请。”
两人坐在石桌下,傅澈亲自倒了一杯茶,蒋玉接过,喝了一口后,咂摸着舌尖上的茶香,说道:“若是令兄醒了,就说奴才有句话想托付他。这人啊,年轻气盛,切莫替人出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傅澈斟茶,让茶水烫着了手指。见到公公的眼神扫过来,她忙不迭地收紧衣袖,遮住烫得通红的手指。
一旁的盒盒见傅澈看了她一眼,乖顺地上前,听傅澈吩咐说:“家兄不爱喝茶,公公若是喜欢这茶叶便拿回去一些,也省得没有懂得赏识的人,平白浪费了这茶香。”
正说着话,大夫从屋里出来。
傅澈也难以维系自己大家小姐的名号,提着裙摆上前,问:“我哥如何了?”
蒋玉并未起身,接过盒盒递来的茶盒,看着傅澈心想,这傅家虽说继室不慈,却有两个好儿女。
和大夫上了马车,蒋玉打开茶盒。茶饼只有薄薄一块,掀开茶香四溢的茶饼,底下竟然铺着金砖,略微一数,竟有二十块。
蒋玉拿出一块金砖递给大夫,问:“想好一会儿怎么跟皇上说了吗?”
大夫抖着手接过,说道:“皮开肉绽,虚得养身数月。”
蒋玉笑了下,摸着自己的浮尘,不再多言。
傅澈进了屋,里头还带着药味。
她眼睛通红,不敢上前,隔了好一阵才往前几步。
傅骁玉趴在床上,说:“怎么的,不认识哥哥了?”
脸色苍白,却还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傅澈跪坐在床边,忍了好一阵才把那泪意忍下去,说:“哥哥放心,蒋公公那儿我打点过了。还好你提前准备,这打板子的人与盛夏有关系,不然这三十个板子下去,可真得伤着你筋骨。”
傅骁玉看她的模样,心想当初的小丫头片子,如今也能拿得出手了。
“哥哥不疼,还能在床上歇数月陪陪澈儿,澈儿不开心?”
傅澈瞪他一眼,说:“我看哥哥是想余点时间陪陪嫂子才是。”
被拆穿的傅骁玉也不生气,托着腮帮子说:“我这事儿办得并不干净,有利益纠葛的人多查查就能发现猫腻。张丞相入朝多年,张瑶却不堪大用。春闱考卷尽数被毁,殿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再作弊,只得让有真才实学的张烈亲自前往,等张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张丞相想做手脚也做不得了。”
“是,查出有猫腻也是你做的,跟张烈关系尤好的孙煜儿和文乐可是大清早骑着马出城门了,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动了春闱考卷。张丞相要找事儿,也会朝着你去。”傅澈说着,叹了口气,“出世入世,不树敌就算站稳脚跟。”
傅骁玉看着傅澈紧皱的双眉,伸手替她抹平,说道:“是时候把你嫁出去了,让你操心操心自己夫家,免得一条到晚叨叨我。”
傅澈瞪他,刚想说什么,外头就响起盒盒那做作地高声。
“继夫人好!”
吴茉香听到盒盒这般喊她,脸色变了又变。染着凤仙花汁液的红指甲捏紧了手帕,却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盒盒是傅骁玉手下能人,她若是动了,不讨好不说,还容易惹自己一身的骚。
吴茉香没搭理她,任丫鬟扶着进了院门。
盒盒刚这大嗓门一喊,里头的人应当听到了。
果不其然,吴茉香进屋后,傅澈已经不再跟哥哥撒娇,坐在床下,转而坐到桌前,俨然已经钻回了她那副大小姐的面具里。
“澈儿给继夫人请安。”傅澈行完礼,起身说道,“哥哥身体不便,继夫人莫怪。”
吴茉香摆摆手,手上的首饰随着动作传出叮铃的碰撞声,说道:“不碍事儿,歇着吧。”
傅骁玉回府的事儿,她第一时间知道。
大夫一走,就差人紧跟在后头,多方打听消息,听说那大夫跟皇上说,这傅骁玉身体不错,可毕竟是文人,三十个大板打下去,恐伤了筋骨。
皇上盛怒,大骂庸医,直接摘了那大夫的脑袋。
有这么一茬,吴茉香就笃定了,傅家嫡子废了。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顶了那么多年庶出的名号,她一定要摘掉那些个庶出牌子。
吴茉香打量着床上的傅骁玉,他脸色苍白,额间尽是汗珠,整个人没了往日那些精神气。哪怕后头傅骁玉能站起来,他这副样子,也够让吴茉香笑上几日的了。
“骁玉身体好些了没?可要再请大夫?”
傅骁玉看着吴茉香,笑着说:“劳您挂心了,伴君如伴虎,棋差一招伤着自个儿,也是料不到的。”
话里话外竟不似往日那般夹枪带棒。
吴茉香心里一喜,若是傅骁玉没废,他何苦与我周旋。
与镇国府有婚约如何,镇国府不见得愿意自己嫡孙娶这么个废人。
吴茉香越想越高兴,心里积攒已久的怒气也消散不少,扶了扶自己的步摇,说道:“这是哪儿的话,也是想你好好的。做儿女的,总归是难以知晓做父母的的心。虽说咱们母子名号喊着,但你也知道,你娘亲是我亲姐姐,就是看在她的面上,我也不会待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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