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此时看着那错落有致地、覆盖满整艘船的丝绸,他觉得这船艇被丝绸装点得像覆盖了美丽的流光,他虽是习武之人,但此时也想起一个成语,“流光溢彩”,他觉得这艘“花艇”当真是流光溢彩,奢华异常。
宁九儿走上前来了,他来到刘二身旁,见刘二望着那“花艇”愣神,他倒没发现刘二正黑着脸,宁九儿只是笑道:“二爷,没见过这般的船艇吧?”
刘二自然是不太爱搭理这宁九儿的,何况他此时情绪不佳,他只是冷着脸,没说话。
宁九儿却显然是要讨好一下这“二爷”,他虽然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但他和刘二接触了这一番,他仍是看得出,刘二不是个一般的人物,虽然宁九儿没法看出刘二是锦衣卫,但他觉得这武夫不简单。
宁九儿又是笑道:“二爷,江南民间都叫这船‘花艇’,这上头足足铺设了百匹丝绸,都是咱们姚家产的上好的绫罗精丝,民间都说这船能飞起来,因为这些丝绸轻盈,像是能带着船飞上天去。”
刘二依然冷着脸,丝毫不理会宁九儿这讨好的话语,他从一看到这艘船就感到很不舒服,他深知江南倭寇之患的严重,他觉着这民间居然还如此的骄奢淫逸,居然还造出这样的舰船用以享乐。
刘二又细细地看了看这艘船的吃水,掂量了这艘船的规模,他本来觉得这船也就是一艘民用的大型商船,但这一掂量之下,他发现这艘船在两层楼台的构筑之下,其体量简直堪比一艘大明水军出外洋的主力战舰。
刘二再细细一看这艘船舰的构造,他更是惊讶地发现,这艘船艇的甲板的厚度,还有船帆的高度,完全是一艘大型军用战舰的标准,或者说,这艘所谓“花艇”像是一艘大型军用战舰给改造成这般奢华的模样。
刘二看清这一点,他顿时更是沉下脸来。
江南抗倭的军费一直是朝廷上、内阁里争吵不休的话题,恐怕抗倭的水军要获得这样一艘吃水这般深、有这般厚重的“体魄”的舰船也是困难,而民间的豪门大族拥有这样的一艘舰船,却是拿来铺上绫罗绸缎当享乐用,可见这些豪门大族是多么的骄横。
江南的百姓深受倭寇之患的扰苦,不知道百姓们看到这艘舰船要做何感想。
刘二冷冷地对宁九儿说道:“你们姚家有这么艘船,该飞上天去了。”
宁九儿愣了愣,他没想到刘二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刘二又说道:“这艘船是军用战舰改造的吧?”
宁九儿忙回道:“二爷好见识,这艘船本来是南直隶水军的一艘主力旗舰,在九年前双屿港一战中,这艘船被倭寇俘获了,那上官家又花了重金将这艘船从倭寇手里赎了回来,把它改造成这般模样,用作‘花艇’,在这扬州渡接送那些贵人。”
刘二知道自己没猜错,这艘“花艇”果然是一艘战舰,而且是主力战舰。
刘二压着不平之气,冷笑道:“居然能从倭寇手里将这船赎回来,能赎回来倒是好事,若是能交给官军继续抗倭,那是善哉。”
宁九儿仍是一副讨好的姿态,笑道:“那上官家有通天的本事,自然是能从倭寇手里赎回来,至于交不交给官军,那也是他上官家拿的主意。”
刘二这时才听清,是“上官家”把这艘船从倭寇手里赎回来的,他问道:“怎么?上官家?这船不是你们姚家的吗?”
宁九儿笑道:“二爷倒是高看我们姚家了,我们姚家虽说是江南第一等的名门望族,但说不好听,我们这叫百足之虫,名头虽大,但要论势力财力,可万万比不上这上官家。”
这时,刘赐牵着婉儿,也已经来到刘二和宁九儿的后头,他听到了宁九儿的话,他已经知道这船是上官家的,方才在这渡口门口已经听那老丈说过了。
刘二的记性可不及刘赐,他没留意老丈说过那话,只是见到这宁九儿是姚家人,就以为这艘船是姚家的。
刘二又看了看这艘大船,冷笑道:“上官家,竟然有本事将这么一艘官军的战舰据为己有。”
宁九儿见“姚公子”来了,忙又看了看刘赐,谄笑着说道:“上官家有多厉害,二爷初来乍到,怕是不了解,但咱们少爷是最清楚不过了。”
刘赐一看到这宁九儿,又是揉着太阳穴,做出那断了阿芙蓉之后神志有点恍惚的样子,他对于这艘船上的状况也是两眼一抹黑,他必须先打听清楚。
刘赐又是斥骂地对宁九儿说道:“清楚个屁!你干嘛跑来这渡口,船上都有谁,快说清楚!”
刘赐本来想着来这渡口顺顺当当渡江就是,没想到这宁九儿出现了,而且那“水性杨花”的“水杨儿”还在那船上,要“劝他别回家”,刘赐不禁感觉到眼下面临着一个难关。
那宁九儿听见少爷这般呵斥,又是苦下脸,说道:“少爷,我就是来接你的,船上就是你那水姐姐……”
刘赐又冷笑道:“你们在谋划些什么?”
宁九儿又是露出苦笑,支支吾吾地说道:“少爷……我着实……”
宁九儿支吾了几声,只听得船上传来一声呵斥,是一个侍从模样的中年男子,他来到船沿,看见下面举着一伙人,他没看清是谁,就登时呵斥道:“干嘛呢!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快滚!”
只见这中年男子也是穿着一身华贵的、金红色的绸服,在船上耀眼的灯光照耀下,他看上去活像一条闪亮的金鱼。
宁九儿听得上面的这声叫唤,他那原本苦着的脸顿时一变,露出跋扈骄横的神色,他抬起头,看向那中年男子,冷笑道:“陈爷,你叫谁滚呢?”
那“陈爷”一看是宁九儿,登时愣了愣,忙笑道:“哎哟!是九爷啊,这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宁九儿更是冷笑道:“你是有眼不识太子爷。”
陈爷一听,顿时愣了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九儿看向刘赐,恭恭敬敬地退开半步,说道:“看看谁来了?”
刘赐站在船下头,正好被阴影遮盖住,那陈爷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才认出,立马惊诧地拜道:“是少爷回来了!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说罢,这陈爷连忙回头招呼,喊着:“还不快来人!接少爷上船!”
很快,几个青壮男子跑过来了,他们连忙将一张铺着丝绸的登船跳板放下来,放到刘赐的脚边。
刘赐瞧着那“花艇”上耀眼的灯火,一时也有点恍神,他在南京城长大,也算是在“烟柳繁华”之地长大,但这般奢华的大船,他仍是没见过的。
宁九儿万分殷勤地招呼刘赐,说道:“少爷,快请吧。”
刘赐牵着婉儿登上那跳板,婉儿看着跳板上铺着的那贵丽的丝绸,她这一路走来,鞋底难免沾了污泥,她犹豫着不敢踏上那跳板,因为她知道这等丝绸是很贵重的,拿来踩简直是暴殄天物,哪怕是紫禁城里面贵妃娘娘的宫邸,都没有这般糟践这稀罕的物事。
刘赐见婉儿不上来,他又回头看了看婉儿,拉了拉她的手。
婉儿见非得上去了,她就弯下身子,踮起足尖,作势要脱鞋子。
那宁九儿仍是瞅着空当,时不时地盯着婉儿看,此时他看着婉儿要脱鞋子,他看着婉儿那踮着足尖,柔美地弯着腰身的样子,更是看得眼都直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血洗扬州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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