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应该是用手机拍的。
    虽然有些摇晃，但还是很清晰的。
    于是我，这个本来寂寂无名，在这个城市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女人。
    享受了一把明星的待遇。
    当然是那种黑料不断，被万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恨不得踏上一万只脚的负面明星。
    我第一的反应就是，我被人黑了。
    被人害了。
    这个视频居心险恶。
    因为视频经过了精心的处理。
    本来这个冲突，我才是受害者，才是被欺负，被非礼的那个。
    但是现在被对方这么一剪辑，事情就完全变了。
    成了全都是我的错。
    再加上刻意煽动的文字，于是让我成为了网络上的老鼠。
    人人喊打。
    骂我的网友们，个个义愤填膺。
    似乎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我相信，这些人里面，有的人真的是心存正义，被误导了，把我当成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女人，这才对我如此声讨。
    但有的人，不过就是跟风，就是起哄。
    他们不在乎什么正义，只在乎热点。
    哪里有热点，就一拥而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猛刷自己的存在感。
    还有的人，可能在现实中，他们卖东西缺斤少两，随地吐痰，乱扔垃圾，小偷小摸，看到过马路的老头走的慢了都会猛按喇叭催促一番。
    但在网络上，这些人摇身一变，却都成为了道德的完人。
    他们对一切丑恶的事物都会发表自己的建议。
    仿佛批评了别人，就可以抬高了自己一样。
    用喷别人的方式，让自己的道德得到了完美的升华。
    ……
    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害我？
    这个人是冲我来的？
    与我有仇？
    还是单纯地就是想炒作热点呢？
    然后我无辜的成了受害者？
    我现在无法判断。
    但我想到了一个人。
    赵董！
    不只是因为我们刚刚发生过冲突。
    还因为赵董的身份。
    先锋网络计算机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
    这是一家专门的互联网公司。
    应该很善于在网络上搞风搞雨吧？
    但是我只是怀疑，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
    “欢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小玉显得有些着急。
    “事情当时是这样的……”
    我把公交车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小玉。
    小玉很生气：“那个老东西耍流氓，怎么能怪欢喜你？不行，我要替你解释！”
    说着，小玉也在评论区里面留言了。
    “你们都别骂了，你们误会了，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当时是那个老头无礼在先。”
    只是这条评论发了出去，完全就是石沉大海。
    根本击不起一点的浪花。
    因为评论太多了。
    一条评论，在十几万条评论里面，根本就毫不起眼。
    一刷新，就不知道去哪了。
    小玉不服气。
    她马上联系了吴姐，说不做生意了。
    赶紧上网，帮欢喜说话。
    同时，又找来了春桃、小青、小朵，让她们几个一起帮我解释。
    但这几个人的回帖，仍然太少了。
    根本就上不了热门评论。
    因为热门评论都是有几千个赞的。
    所有的热门评论都是骂我的。
    就算是她们几个人的评论被人看到了，有回复的。
    也都是以下这样的。
    “洗底的来了啊？”
    “呵呵，这是花钱雇水军了？”
    “我怀疑回帖的就是那个打老人的恶毒女人吧！”
    “赶紧出来认罪！”
    “不认错，居然还敢狡辩？真是冥顽不灵！”
    把小玉几个人气得暴跳如雷。
    “欢喜，你赶紧再多找几个朋友啊！我们一起回帖！”小玉催促我。
    “找朋友？我就算是有一万个朋友，也没有这些网友多啊。”
    我一脸苦笑。
    不过我马上就意识到了。
    我虽然没有一万个朋友。
    但我有一个朋友，就顶得上一万个朋友啊。
    水姐！
    水军的头，水姐啊！
    这种在网络上搞风搞雨，引导舆论，不正是水姐的强项么？
    现在我被黑了。
    我怀疑，里面就有对方雇佣水军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是不是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呢？
    于是我马上联系水姐。
    但……
    我居然联系不到水姐！
    这是第一次。
    之前，我一点都不担心会找不到水姐，因为水姐身上有五六个手机。
    十几个微信号，qq号都整天挂在线上。
    总是能找到她。
    就算她白天睡觉，但下午三四点，都已经醒了，开始干活了吧？
    可现在都晚上5点多了。
    居然一点水姐的踪迹都找不到。
    她去哪了？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
    但又想，或许是水姐有其他的事情呢？
    暂时找不到水姐，我只能看事态的发展。
    第二天。
    事情愈演愈烈。
    如同烈火烹油一样。
    我不但被全网骂。
    我还被人肉了。
    什么是人肉？
    就是广大网友一起发力，把网上人物的信息给调查出来，并公布于众。
    姓名、地址、背景，一览无余。
    比如有人虐猫，很快就会被公布出来。
    有一个虐猫的大学生，还因此被学校开除了。
    现在，我则是也被人肉了。
    不得不说，网友的力量太强大了。
    十几万网友里面，有的是人才。
    还有侦探。
    有人根据公交的线路，我下车的地点，推断出我住在城中村。
    这个发现，让很多人欢欣鼓舞。
    不仅如此，还炸出了另外的一群人。
    就是地域黑。
    所谓的地域黑，就是自己高贵冷艳，看不起外地人。
    因为城中村里面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外地人。
    于是那些地域黑都找到了理由。
    纷纷发言。
    “呵呵，我说怎么这么没素质？原来是一个外地人！”
    “对啊，外地人才会做这种没脸的事情。”
    “滚出省城，我们不欢迎你！”
    “都是你们这些外地人害的，搞得去哪都是人！”
    “滚回你们的老家！别来挣我们的钱！”
    地域黑的发言，当然引来了不少的反对。
    “城里人了不起啊？没有我们外地人，你们省城也不会发展这么快！”
    “可不是，不论是建筑工地，还是送快递，打扫卫生，都是我们外地人在干！我们走了。你们就得睡大街，你们也不要想轻松网购了，城市里得到处臭气熏天！”
    两方的人吵了起来。
    于是让事情的热度，如火如荼。
    然后对我的人肉，也逐渐升级。
    这些比福尔摩斯还要厉害的网友们。
    居然从这趟公交线路的始发站是服装市场推断出，我可能是做服装生意的。
    进而推断出，我应该是在夜市上摆摊的。
    这个线索得到了重视。
    然后有网友说：“对，这个女人就是在夜市上摆摊的，我买过她的衣服。”
    “我也买过，她的摊位在夜市的某某位置。”
    “这女人姓乔，我记得听到过有人喊她乔姐？”
    “我还听说有人喊她欢喜。”
    “乔欢喜？没错，就是乔欢喜了。”
    “呸！可惜这样一个好名字了！真是明珠暗投！”
    “我看应该叫乔贱人！”
    于是，在晚上7点的时候。
    我的信息被人曝光了，成了热评的第一条！
    然后第三天。
    网络上又出现了一个新视频。
    视频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被打的老头。
    老头闭着眼睛，斜靠在床上。
    头上绑着绑带。
    绷带上，还有着殷殷的血迹。
    看着好凄惨，好可怜，奄奄一息。
    拍摄这段视频的，是一个还挺红的网络主播。
    是一个男的。
    粉丝几百万。
    是名副其实的大主播了。
    那主播拿着话筒对着老头：“大爷，你能把当天的事情说一说么？”
    老头睁开了暗淡无光的眼睛：“我……我冤枉啊……你说我今年70了，还被一个年轻人这么打啊？我……”
    说着演技大爆发。
    还哭了。
    视频里另外一个人，是老头的女儿。
    四十出头的女人。
    她接过了话头：“大家给评评理啊？我父亲今年70了，一辈子安分守己、老实巴交，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人这么欺负！你们看看这头上的伤？这下了多大的黑手啊！多大的仇啊！我父亲回到家，又伤又气，天天哭。”
    主播又问：“那你们作为受害者家属，有什么想说的么？你们有什么要求？”
    那女儿说：“我们不能白挨打，白受气，我们要求道歉，并且赔偿！”
    最后那个网络主播，还进行了一段独白：“网友们，这就是我探访的第一手材料！我很气愤啊！我们国家是一个礼仪之邦，讲究忠孝仁义，要尊老敬老。现在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我很痛心，我再次呼吁，那个伤害老人的女人！对，乔欢喜，就是你！你要站出来，承担你的错误，道歉！赔款！”
    这视频的播出，让事情更加惹人注目。
    有人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史上最霸道女乘客”。
    而影响终于也从网络上，波及到了现实中。
    当晚，我在摆摊的时候，居然来了几十个网友。
    已经不只是在网络上骂我。
    还在现实上也要来教育我了。
    我正在摆货。
    这些网友们，一个比一个正义凛然。
    指着我的鼻子。
    “你就是那个乔欢喜吧？”
    “就是你打老人的？”
    “道歉！赔款！”
    “喂，和你说话呢！”
    我抬头看着这些人。
    “我没什么错，为什么要道歉？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是那个老头先无礼在前的。”
    我的回答，当然让这些人更加生气。
    “你还想抵赖？”
    “对啊，我们都看到视频了，就是你做的！”
    我耐心解释：“那视频是被人剪辑了，不是完整的视频，这是有人在故意害我，你们被愚弄了。”
    可他们都是冷笑。
    “害你？你自己要不是做了缺德事，别人为什么要害你？”
    “是啊，这是现在看犯了众怒了，这才改口说是冤枉你了。早知道如何，何必当初？你在车上的那个嚣张劲头呢？”
    “对啊，还说我们被愚弄了？我们有那么蠢么？是是非非，我们看的最清楚了！”
    “我们今天是代表成千上万的网友来讨伐你的，请你态度尊重一点！”
    “别的话我们不想听，你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行径付出代价！”
    “大家看到了吗？被我们找上了门，这个女人居然还不承认？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原来这些网友，有的人还在现场进行手机直播。
    摆出一副，不彻底把我搞臭，决不罢休的架势。
    我不搭理他们。
    还在继续弄我的衣服。
    一个顾客过来正要询价。
    却被一个领头的网友给拦住了：“你不能买她的东西，这女人是一个殴打老人的败类，不能让她挣钱！”
    其余的网友纷纷附和。
    那个顾客一看这样的阵仗，害怕惹火上身，放下衣服，匆匆走了。
    然后，又有好几个顾客，也都是被这些网友们给赶走了。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质问。
    “我们在声张正义！”一个网友理直气壮的说。
    “正义？不过是你自己以为的正义吧！我再说一遍，这事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有罪，你们可以去巡捕那里去举报我！如果巡捕调查也觉得我有罪，那我绝对没有二话！罚款坐牢我都认了！但现在，请你们不要影响我的生意！”我大声说。
    我已经把道理说的这么明显了。
    但这些网友们还是不依不饶。
    并且不只是一个网友在直播。
    是好几个人都开始拿着自拍杆在直播了。
    那几个都是年轻女人。
    浓妆艳抹。
    衣着暴露。
    搔首弄姿。
    故意用手机拍自己胸前的沟。
    这是来声张正义来了？
    这是来卖弄风骚，在我这里刷人气来了吧！
    果然，听到一个脑袋上还顶着兔耳朵的女子对着屏幕嗲声嗲气地说：“老铁666！谢谢大哥的火箭！这样我再骂一句，你们可要继续支持我啊？”
    抛完媚眼后，那兔女郎女主播对我着捏着兰花指娇嗔道：“你这个没素质的女人！你居然虐待流浪狗？你真是太过分了！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你不可以这么对待它！”
    兔女郎女主播的话，引得了周围的一阵哄笑。
    有人说：“女主播，你走错片场了吧？这个不是那个虐待流浪狗的，这个是公交车上打老头的。”
    兔女郎女主播听到了也不尴尬，还是在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地继续蹭热度：“啊？居然打老头！那你更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呢？呜呜呜呜，我好难过，我们都要尊敬老人，谁没有父母呢……”
    兔女郎女主播居然还哭了起来。
    用手捂着脸，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他身边，正是一个夜市上的清洁工。
    负责来回清扫路面。
    年纪很大。
    在夜市上工作多年了，一向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清洁工手里的扫帚，不小心碰到了这个兔女郎女主播的鞋子。
    兔女郎女主播顿时就尖叫了起来：“老东西，你不长眼睛的啊？你知道我的鞋子多贵么！普拉达的！把你卖了也买不起！”
    之前还提倡要尊老，现在马上就破口大骂一个上了年纪的清洁工？
    如此嘴脸，让人作呕。
    这种人也来找我的麻烦？
    真是猪队友！
    我看着那个兔女郎女主播，冷哼道：“普拉达？假的吧，你这破鞋200块钱3双还送袜子呢！”
    兔女郎女主播听我说她的是假名牌，顿时就急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这都是真的！都是在巴黎买的！”
    我嘲笑道：“巴黎？这样，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我们一起去专柜验货，你这个要是真的，我给你打赏！我不懂什么火箭、游艇的，但我就打赏你一双正品普达拉女靴的钱！但要是假的，你就当众打自己脸怎么样？”
    我如此的质问。
    那个兔女郎女主播顿时就慌了。
    她不回答我，而是煞有介事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哎呀网络不好，网络不稳定，我去找那个虐猫的女人了！直播间的老铁们千万不要相信那女人的话，主播的行头怎么会是假的呢？主播都是拿各位大哥们的打赏，专门去买正品呢，请大哥们继续支持……”
    就此逃之夭夭。
    因为这个插曲，所以那些其余的网友都有些尴尬。
    有几个想再说几句有气势的话。
    但又似乎没有什么底气了。
    就在这时，忽然在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女人刺耳的尖叫。
    “乔欢喜！你好不要脸！”
    “你打伤了我爸，居然连我家的门都不上，还在这里心安理得的卖衣服？你真是太无耻了！这事没完！”
    正是那个老头的女儿。
    之前在视频里面见过。
    现在这是真人来对峙了。
    而女人的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有几百万粉丝的大主播。
    此时也在视频直播中。
    “你有找我麻烦的时间，不如好好回去问问你爸，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又在公交车上做了什么！”我同样质问这个女人。
    女人更是愤慨：“哎呀，你居然还敢说我爸的不是？我和你拼了！你到底道歉不道歉？”
    “我没什么可道歉的！”我当然不会屈服了。
    “赔钱呢？我爸的医药费怎么办？”女人气势汹汹。
    “自作自受！”我冷冷地说。
    “卖！我让你卖！”
    女人开始撒泼起来。
    居然过来就把我摊子上的衣服都给扔到了地上。
    还扔在地上又踩又踢。
    “卖！”
    “我让你卖！”
    这个女人一带头，其余的几十个网友都有了榜样。
    此时也都是乱扔乱扯我摊子上的衣服。
    有扔在地上的。
    有往上面吐口水的。
    我还看到刚才一个显得很正义的女生，居然在偷偷往自己的背包里面塞衣服？
    干嘛？
    你不是来打抱不平的么？
    现在这是公然盗窃么！
    “你们都给我住手！”我大喊。
    可我的喊声，那些人都无动于衷。
    他们继续糟蹋我的衣服。
    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