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里的车站。
我们与金兰等人挥手告别。
回省城的车还有半小时到。
我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
金兰他们几个人没有走,是打算把我送上车再离开。
“欢喜姑娘?”一个人忽然喊我。
我扭头。
笑了。
看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冒充乡下人的骗子。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他叫陈建英。
再看他的身边。
那个于小利也在。
上次在旅馆,我意外地发现了,陈建英、于小利与那个叫田凯的,合伙玩电信诈骗。
我对陈建英是很有好感的。
因为当初在火车上,与歹徒搏斗的时候,陈建英虽然是一个骗子,但也表现得很英勇。
帮了我和温绍年不少。
后来,我也听到了,用这种威胁恐吓你犯罪了,吓唬老年人把存款都转进骗子账户的行骗手段,陈建英并不认同。
觉得这样太缺德了,太没有下限了。
谁没有父母?
这么坑老年人,他心里面过意不去。
结果陈建英与那个田凯还发生了冲突。
后来,我与陈建英还聊了起来。
知道了他当骗子也是迫于无奈的。
是因为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婚姻不幸福。
因为那个女孩有一个见钱眼开的妈。
不是嫁女儿,而是卖女儿。
现在虽然把女儿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但一点都不快乐。
还因为总被妈妈逼着要钱,被老公打。
于是陈建英才想自己出来多挣钱,然后回去可以把心上人拯救出苦海。
还真是一个情圣啊。
而另外一个骗子,于小利,也是有自己的故事。
于小利最开始是一个小工头,带着好几个农民工,跟着大包工头干工程,开始也挣了点钱。
但后来开发商跑了,大包工头也跑了,一群兄弟都管于小利要钱。
于小利没办法,自己垫的钱,把工人们的工资都给付了。
因为这些工人,都是老于一个村的。
所以虽然责任不在他,他也是受害者,他自己的钱也被坑了。
但老于还是把责任都承担了。
因为他说,他要是不管的话,他可以躲在外面不回去,但爹妈还在村里呢。
不能让爹妈被人戳脊梁骨,说老于家的人不仗义,坑自己乡亲的钱,让爹妈在村里没法抬头做人。
当时我就说,这于小利还是一个孝子啊。
后来,我举报了,巡捕抓住了田凯。
本来陈建英和于小利想提前离开的,不想与巡捕照面。
但我劝他们,要不就趁这个机会自首吧。
这样以后也不会有麻烦。
否则要是以后再被抓住了。
就更不好说了。
这两个人思索了一阵,都答应了。
陈建英和于小利一起跟着去了巡捕房。
虽然说因为是自首,又提供了关键线索,对侦破整个诈骗集团,很有帮助,巡捕要对他们从轻处理。
但也是要处理的。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见到这两人。
却在车站见面了。
……
“你们两个出来了?挺快的啊。”我笑着说。
“嘿嘿,被教育了半个月放出来了,虽然吃了几天的窝窝头,但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这么想,还是要谢谢欢喜姑娘。”陈建英笑着说。
“是啊,欢喜姑娘,你是我们兄弟的贵人啊!”
于小利也笑。
我们正在说话,金兰三人走回来了。
虽然我已经拿了很多的东西。
但金兰还是又跑到了超市,给我买了很多的东西。
说让我路上吃。
我连说不用。
忽然看到于同力看着于小利,有些惊喜地喊了一声:“堂哥!怎么是你?”
这一声堂哥,把我喊愣了。
于同力。
于小利。
还别说,这两个名字还真的挺像的。
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现在于同力这么一喊,我才意识到,难道这两个人认识?
还是堂兄弟?
于小利也被这声“堂哥”喊得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着于同力。
此时的于同力,当然还没有去整容。
所以平时出门在外,都是带着鸭舌帽。
帽子压得很低。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脸上的伤疤。
所以于小利狐疑地问:“你是哪位?你认识我么?”
于同力苦笑一下。
把帽檐往上提了提。
“小利堂哥,我是同力啊,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同力?你是同力?你的脸怎么这样了?”于小利显得十分吃惊。
好在于同力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反应。
于是就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了于小利。
而我们也知道了,于小利与于同力还就真是堂兄弟。
虽然不是最亲的那种,但也不远。
都是于家集的人。
只是于小利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打工,很久没有回老家了,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于同力发生的事情。
现在听到了于同力的事情,于小利也是唏嘘不已。
“兄弟,你是好样的。”
于小利诚恳地说。
“小利堂哥,你也是好样的,我回村都听说了,你们被开发商拖欠了工资,都是堂哥你给乡亲们垫付的,现在村里的人提到你,没有不竖起大拇哥的!”于同力也说。
于小利苦笑一声:“哎,我也是硬撑的啊。”
听着他们的话,我的心中感到很是开心。
虽然当初听陈建英讲述他们的故事,我也没有觉得他们是在骗我。
但毕竟那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现在听于同力说出来,等于就是一个证明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两个人虽然曾经当过骗子,犯过错,但本性并不坏。
现在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对了小利堂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好几年不回去了,村里的人都很想念你,还都说以后还要和你继续做事情呢,你和阿喜又是怎么认识的?”于同力问。
于小利有些尴尬。
他怎么说呢?
在行骗的时候,我们认识的?
这实在是不光彩啊。
他说不出口。
从于小利之前的所作所为看,他是一个很在乎名声的人。
或者说,在外面不在乎。
但是在自己的父老乡亲面前,还是很在乎的。
就算是在外面再狼狈,再不堪,再灰头土脸,甚至是锒铛入狱。
但是在父老乡亲面前,也得维持最基本的体面。
你可以说这是固执。
这是打肿脸充胖子。
但这就是很多人的人生信念。
当他离开家乡的那一刻。
他会豪迈地说,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这确实是很多出去闯荡人的真实想法。
都想衣锦还乡,都想光宗耀祖,都想出人头地。
都想在外面,混出一个人样。
所以哪怕在外面再苦再累。
挤十几个人窝在一起,臭气熏天的地下室。
每天乘坐拥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在上面昏昏沉沉,连站都站得不舒服,但却因为熬夜加班,站着都能睡着的地铁。
还要忍受房东的刁难,上司的刁难。
可当接到老家电话的时候,还得强颜欢笑地说:“我很好”。
“我不累。”
“我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领导同事们人都很好,都很照顾我。”
“我在这里都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寄给你们的钱都收到了么?不要舍不得吃,舍不得花。”
“好了,我不说了,同事要聚餐,请我吃大餐呢。”
然后放下电话。
考虑这顿饭是吃红烧牛肉,还是吃海鲜大虾呢?
是红烧牛肉方便面还是海鲜大虾方便面呢?
要是一次吃两桶,是不是太奢侈了?
他们从不肯把自己在外面遇到的烦恼与麻烦,告诉家人,告诉乡亲。
这就是这些在外漂泊的小人物们,最后的坚持。
但其实在很多家人们心中。
他们并不关心你飞的高不高。
而是更在乎你飞的累不累。
……
无疑,有故乡牵绊的人,会有很多的压力。
有形的,无形的。
但是另一方面,能有家乡去牵绊。
其实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这么看,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于小利的。
因为他有家乡。
那是他心中,很美好,很温暖的地方。
我却没有家乡。
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夜色阑珊。
万家灯火。
别人的窗口都透出了橘色的灯光,等着回家的人。
有热汤。
有拖鞋。
而我的出租屋,永远是那么黑暗、冰冷。
如果哪一天,我回到出租屋前,发现里面有灯光。
要么是早上走时,我忘记了关灯。
要么就是进了小偷。
我知道他并不想在堂弟面前,说自己那些不光彩的历史。
但因为我就在一边,他又不好撒谎。
所以我不想让于小利难堪。
我接过了话头:“我和于小利是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
我其实没有说假话。
行骗也是一门生意。
我们确实是在于小利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
我看到,我说完后,于小利明显地长出了一口气。
对我感激的一笑。
……
这时候,车来了。
我们都上了大巴车。
于小利与陈建英也是和我坐的同一班车。
在上车之前,于小利与于同力这对兄弟互换了联系方式。
而当车已经开出了好远后,我还能看到金兰在后面冲我挥着手。
依依不舍。
我想到了昨晚,金兰与我的对话。
因为我今天要离开。
所以金兰昨晚是和我一起睡的。
也不知道新郎官于同力是不是满意。
上一次,我和金兰一起睡,不算在传肖窝点挤在一起的话,那么我们在一起睡觉的时候,还要追诉到之前小时候,我们一起躺在小河边的柳树上,看星星的时候。
昨晚,金兰哭了。
她抓着我的手,对我说,阿喜,我好心疼你。
我比谁都更懂你的遭遇。
我比谁都更了解你的心情。
因为我们都有着相似的人生。
现在我找到了幸福,找到了归宿。
我是真的希望阿喜你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归宿。我真的不想阿喜你再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的了。
我知道,金兰的话发自肺腑。
于是,在夜色中,我终于把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金兰。
毫无保留。
合盘托出。
之前我没有和金兰说这些,不是我不相信金兰,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一次,我把我的所有事都告诉了金兰。
比告诉李萍萍的还多。
和李萍萍,我都没有说的这些详细。
包括温绍年的事情。
我也是后来和李萍萍说过一点,但都没有像对金兰这样,讲述了每一个细节。
从我们是如何相识、相知到相爱。
到最后,又因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明明心里面爱那个男人爱得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但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无情冷漠,与我无关的样子。
讲述这些的时候,我的心当然很痛。
但我并没有哭。
因为已经哭了太多次。
似乎眼泪都已经流尽。
但金兰却哭得更厉害了。
金兰紧紧地抱着我:“阿喜,阿喜,你怎么怎么苦?阿喜,阿喜,你的生活怎么这么难?阿喜,阿喜,我真的好心疼你……”
金兰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
在金兰的感染下,我终于也放声哭了出来。
我们两个人相拥而泣。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我们两个人都成了熊猫眼。
……
想着昨晚与金兰在一起的情形。
我的唇边,不由自主挂起了一丝的微笑。
是啊,这次出来进货,真的遇到了很多的波折。
耽误了很多的时间。
算起来,已经在外面接近20天了。
可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遇到了金兰。
回想我这两年,水姐、朱丹、金兰、杨梅、李萍萍、春桃、马明明、小芬、小芳、小玉、吴姐……这一个个形形色色的女人,走进了我的生活。
她们性格不同,遭遇不同。
有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喜怒哀乐。
但我们都成了我最好的姐妹。
此时,虽然我们天各一方,不常见面。
但都是在互相在牵挂着彼此。
这不就是亲人么?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其实这么看的话。
我也不用总是自怨自艾。
总是在抱怨自己出生在那样一个没有温情的家庭。
埋怨我没有得到亲人的关系和温暖。
因为我有了这些朋友,我并不孤独。
……
“欢喜姑娘,你这是去哪啊?”陈建英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上车后。
这车的人不多。
所以我一个人独自坐在车的一排。
后面就是陈建英和于小利。
现在陈建英探出了头,和我寒暄。
“我去省城。”我回答。
“欢喜姑娘,你在省城是做什么的?”陈建英问我。
“你看我像做什么的?”我反问他。
陈建英想了想:“欢喜姑娘,看你这么有勇有谋,这么霸气,你一定是个干大事的人!”
我笑了。
“干大事的人?干多大的事算是大事啊?”
一边的于小利说:“反正肯定比我们兄弟干的事业大很多!”
我又笑了:“你们两个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就是一个摆摊卖衣服的,哪里是什么干大事的人?”
陈建英摇头:“欢喜姑娘,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就算你现在只是一个卖衣服的,但以后也一定不是凡人!”
于小利也附和着说:“是啊,非池中之物,一旦遇到机会,那就要变成金龙的。”
陈建英白了于小利一眼:“什么金龙?你有没有文化?那是金凤凰!”
我看着这一对活宝。
“你们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狂拍我的马屁,你们干脆一人穿一身大褂,去天桥上说相声吧?不比郭德纲和于谦差。”
他们两个都是嘿嘿的笑。
但还是不住嘴。
在后面一直奉承我。
如果我是一个很自恋的女人。
我一定以为是他们两个其中的一个,或者干脆都爱上我了。
这才如此和我搭讪。
但我不是一个自恋的女人。
我很善于察言观色。
我看出来了,这两人一定找我有事。
但肯定和男女感情无关。
于是我说:“两位哥哥,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所以有啥说啥,就不要兜圈子了。你们找我有事么?能帮我一定帮,不能帮的我也会告诉你们。”
陈建英与于小利对视了一眼。
陈建英说道:“真聪明啊!”
于小利叹息道:“不愧是女中豪杰!”
得,这又开始捧哏和逗哏了。
我把脸一沉:“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们了?”
他们一听,这才不敢再贫嘴了。
于小利看陈建英:“你说。”
陈建英看于小利:“老于,还是你说吧。”
我一摆手:“你们就不要谦让了,陈建英,你说吧。”
陈建英这才开口:“欢喜姑娘,你是一个女人,你说女人最喜欢的是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女人最喜欢的是男人啊。”
于小利正在喝水。
闻言几乎一口喷了出来。
“大姐,我们是认真的。”
我故意严肃了起来:“我也是认真的啊。”
陈建英忍着笑:“欢喜姑娘,我们是认真的,我知道女人喜欢男人,那除了男人呢?是不是都喜欢珠宝首饰?”
我摇头:“不是,最起码我就不喜欢。”
陈建英一愣:“为什么啊?难道珠宝首饰不好么?”
我理所当然地说:“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钱啊。既然买不起,所以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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