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管有什么苦衷……”
    蒋玉兰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小满说得对，是家里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的家庭条件好，从小没有体会过什么人间疾苦。
    所以，她也不知道，有的人，需要比别人努力十倍，百倍，才能生存。
    保送的名额，是在那天晚上公布的。
    果然，在林小满之外，有资格被保送的就是简同学，但她也拒绝了。
    她给老师的理由也是，她想争一下高考状元，三年都没考过林小满，她没有放弃，反而想最后一搏。
    老师很容易就相信了她的理由，虽然也觉得她去争这个高考状元实在是有些困难。
    但学生有这种永不服输的劲头，不管哪个老师都是喜欢的。
    而且，如果简同学有这个冲劲儿，哪怕她依然考不过林小满，也不可能考不上京大。
    所以，对于老师和学校来说，这是给学校又加了一个考上京大的学生。
    于是，老师在确定简同学不要这个名额之后，又找了下一个人。
    是那个聪明的男同学，叫张哲。
    这位男同学人家从一开始想报考的就是帝都人民大学，所以人家想也没想直接就拒绝了。
    老师也很无奈。
    综合成绩排在第四的，也就是石俊峰石同学了。
    老师找到他的时候，他自己也很懵，没有想到保送的机会能落在自己头上。
    而且，他最近的学习状态比较差，越到高考临近，他就越心里没底，烦躁，甚至暴躁。
    小姨让他别担心，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是学校领导的儿子，但偏偏他爸是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苛的人，所以，就算有保送名额，他也觉得肯定没自己的份儿。
    但这会儿，名额实打实地落到他头上了，石俊峰都有些傻了。
    “老师，确定是我吗？可排在我前面的还有简同学和张同学。”
    “他们两个同学都拒绝了，简同学想自己考，张哲同学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京大。”
    这样啊。
    石俊峰又有些失落，原来不是因为他优秀，而是因为这名额都是人家让的，是人家不要的。
    所以，跟他爸爸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晚上自习结束之后石俊峰就把推荐表带回家了，因为还需要父母签字。
    而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小姨也在家里。
    他跟小姨关系是极好的，这会儿一见小姨，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获得了保送名额的消息说了。
    “小姨，你知道吗？在我拿到这张保送推荐表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获得保送资格。我们班前三名成绩一直都很稳定，我知道我肯定没戏，所以我也没想那么多。”
    “但真的拿到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至少，这不是我通过家里的关系拿到的，是同学们都有自信考上京大，所以才不要的。”
    曾老师就摸了摸侄子的脑袋，疼爱地赞他：“还是因为你自己优秀，不然这个名额就算别人不要，也落不到你头上。”
    “俊峰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在小姨眼里，你一直是咱家最优秀的孩子。”
    “小姨，我爸呢？我得把这个推荐表拿给他签字。”
    “您说得没错，这也是我的运气，但也跟我平时的努力分不开。这次爸爸总无话可说了吧？只要这个保送推荐表交上去，我可就稳上京大了！”
    “你爸啊……”
    曾老师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刚刚姐夫去厕所了。
    之前的事也是她瞒着姐夫做的，姐夫如果知道了，就他那牛脾气，还不得让孩子把推荐表还回去吗？
    “要不让你妈妈给你签字？你爸这会儿在厕所呢。”
    曾老师有些心虚，这事儿她姐也是知道的，钱还是她姐拿的，她就是跑个腿，但姐妹俩都瞒着石俊峰爸爸，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什么签字？”
    石俊峰的爸爸石海从厕所里出来，就听见儿子和小姨子在说什么签字。
    看着他走过来，曾老师下意识地要把推荐表往身后藏。
    却被石俊峰抢先一步拿给他爸爸看了。
    “爸，您看这是什么！”
    石俊峰有些得意，这次自己终于可以在爸爸面前扬眉吐气了。
    免得他平常总是训自己不如这个，不如那个。
    “这是什么，我看看。”看儿子高兴，石海也饶有兴趣地拿过来，但一看清上面的字，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曾静！”
    这是曾老师的名字，石海这么一叫，把石俊峰都吓一跳。
    “爸，你吼我小姨做什么？你可别说这推荐表是我小姨给我搞来的。她一个班主任，还不是我们班的，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力？这都是我运气好，我们班前三名同学一致放弃了保送。”
    可下一秒，迎接他的却是他爸爸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直接把石俊峰打了个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捂着自己半张脸，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爸这样也太过分了。
    “姐夫，你这是干什么啊？孩子高高兴兴跟你说事儿，你打他做什么？”
    曾静一把搂过侄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知道，姐夫这一巴掌不是想打儿子，而是想打她。
    可他不好意思打小姨子，打自己儿子，倒是一点不心疼。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问你干了什么呢？前三名都放弃了保送？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吗？好好的保送名额不要，非要推到我儿子手里？”
    石海也气得手都在抖，打了儿子，他当然心疼。
    但他更担心的是，这件事查出来，不止牵扯到他和曾静，更牵连到自己的儿子。
    儿子就算不上京大，也能考个好学校，但总比现在这样，弄出麻烦，以后牵连出来，他儿子没脸做人的好！
    “我石海一生行得端坐得正，我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保送名额来路不正！哪怕他连个重本大学都考不上呢？那也是他自己凭本事考的，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得来的！”
    “哦，你行得端坐得正，你好了不得哟！我妹妹就那么欠呢，巴心巴肝地去给你儿子弄这么一个保送名额，她一个老师还要去求学生！我他妈今天跟你拼了，你还敢打我儿子！”
    曾静姐姐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对着老公的背就敲。
    “曾美，我不跟你吵，但这事儿，如果不退回去，我就直接去找他们老师！”
    石海一边应付老婆，一边吼。
    “好哇，你还要去找老师，我还要去找你们领导呢！我就是想问问，我儿子得这个名额有什么不应该？我儿子难道不优秀吗？是不是就因为他爸爸一辈子给学校卖命，所以他就得避嫌把该自己的东西让出去？”
    曾美泼辣，直接一爪子挠丈夫脸上，石海眼睛下面立马出现了几道抓痕，看起来血淋淋的。
    爸妈打成一团，石俊峰都忘记了脸上的疼。
    看着他小姨：“小姨，爸爸说的是真的吗？我这个保送名额，是你帮忙弄来的，是你去找了我的同学，让他们放弃了保送机会？”
    “不是这样的，俊峰，你听小姨说。小姨只是去问了一下她们，她们确实也不需要这个机会。所以，这按着成绩排，也该是你的。你爸爸这样说，是他一辈子的臭毛病，就是清高。怕别人说他以权谋私。”
    “你相信小姨，不信你去问你的同学，你们班那个第一名，根本不需要保送，好多大学抢着要呢。第二名她想拿高考状元，因为高考状元会有很多奖金。她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她想要这笔钱。”
    “你应该知道，一旦被保送，就不用参加高考了。所以，她才拒绝了的。”
    “还有第三名的张哲，人家的目标就不是京大。他放弃，更正常了。”
    “你就是第四，这该是你的。”
    “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曾静一抹眼泪，也不管打架的姐姐姐夫，她怕孩子钻牛角尖。
    她自己没孩子，之前因为给学生上课，没有注意休息，流产了一次，后来就没怀过了。
    对于她来说，姐姐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她是一心疼爱石俊峰。
    她怕这孩子因为保送的事，反而在心里落下了阴影。
    还有他爸爸的那一巴掌，彻底打掉了一个年轻男孩的自信。
    石海被老婆抓得一脸上，在听到老婆用离婚做威胁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住了去学校说明情况，把保送名额让出去的想法。
    “我跟你说石海，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我们不仅要离婚，我还要去你们学校闹。我倒是看看，你当个什么狗屁领导是不是能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不要了！”
    “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石海一辈子教书育人，虽然当了领导，但他也不是那种滑头的，跟老婆吵架吵不过。
    去看儿子，儿子却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他一脸的伤，第二天干脆请假不去学校了，把被子蒙着头往床上一挺，不起来了！
    石俊峰去了学校，但那张保送推荐表，却还没有填。
    他拿着表，直接找到了林小满和简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