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犯上,只得遣人去找。
姬长夜这一等,不是半月,不是半载,而是整整十年。十年,无论多深刻的回忆,按理来说都已褪色,但其实不然。不断流逝的时光仿佛奔涌的河流,将那些不重要的人或事冲刷干净,反把隐藏在砂砾中的宝石打磨得愈加璀璨夺目。毫无疑问,有姝就是姬长夜的宝石,每过一天,他的一颦一笑就更为深刻的扎进心底,直至镌刻在脑海。
微末时的相依为命,富贵时的淡然处之,苦难时的不离不弃,拥抱时的热切虔诚,每一份记忆都被姬长夜反复拿出来温习,于是悔恨也就一天比一天更深切。但凡某处传来消息说见过类似于有姝的人,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去,然后一次又一次失落而归。
渐渐地,不少人开始知道他的软肋是一位名叫有姝的少年。想要加官进爵的便会偷偷摸摸去寻找,亦或献上几个替代品,无一例外惹得他雷霆震怒。而某些心怀叵测者,却利用这个消息将他诱入杀局。
这次,西陲蛮族放出消息说抓住了有姝,让宗圣帝拿三城前去交换。有姬正则作为前车之鉴,姬长夜自然不会为个人私欲弃百姓于不顾。然而他否决了三城换人的提议,却亲自前去讨伐蛮夷,后被神似有姝的青年搅乱神智,差点被射杀当场。
事后他不但不包扎深可见骨的伤口,反而发疯一般冲入血流成河的战场,在千万尸体中翻找出那名青年,先是颤抖流泪,待确定这人不是有姝,竟发疯一般将之剁成肉泥。
若非阿大及时将他打晕,没准儿他会就此魔障。
此战胜得极其惨烈,大明皇朝的主宰差点死在边陲,而且这一年,他依然未曾成婚,膝下更无子嗣。可以想见,若是他去了,大明皇朝将经历怎样的山崩海啸。阿大几乎不敢去想种种可怕的后果。他跪在榻边,看着气息微弱的主子,终于下定决心将真相合盘托出。
姬长夜万万没想到,醒来后会听见这样一个荒诞的故事。他静默良久才慢慢站起身,问道,“所以说,当有姝来找朕的那一天,你自作主张将他赶走,就因为他会驭鬼?”
“是。鬼神之事太过莫测……”阿大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就见主子一脚踹翻榻边的矮几,又提起钢刀狠狠劈来,脸上带着前所未见的狰狞表情。
他不敢躲避,硬生生捱了一刀,肩膀几乎被削去,若非阿二闻听动静冲进来劝解,他或许已经死了。帐内鲜血四溅,一片狼藉,所幸姬长夜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在将士们面前斩杀功臣会寒了大家的心,这才及时收手。
然而即便如此,阿大也去了半条命。姬长夜扔掉钢刀,颓然坐在地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大量渗血,淅淅沥沥流淌而下,他却不觉疼痛,只慢慢捂住双眼,失声悲泣。
原来自己的皇位,是有姝用半身鲜血交换得来;原来他离开那日,竟受了万般屈辱;原来他以为自己忌惮他的能力,才选择永远离开……他对自己的依恋与深情,大概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早已消磨干净了吧?所以哪怕自己将皇榜贴到大明皇朝的每一个角落,他也避而不见。
思及此,姬长夜猛然震颤了一下。阿大脑子不活络,看不出问题,但他不一样,仅从阿大简单的叙述中,他已察觉,有姝的能力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神异,相反还极其危险。因为他的血肉对鬼怪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而身上那层保护之力却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也就是说,倘若有姝孤身上路,早晚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他便是再痛恨我,看见皇榜也会送一封信回来,更不会撇下宋氏不闻不问。他之所以杳无音信,会不会是因为,是因为……姬长夜不敢深想,胡乱抹掉眼泪,大喊道,“来人,替朕包扎伤口,朕要去乌斯藏!即刻启程!”
经过四五个月的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乌斯藏。姬长夜今年还不到四十,却早已两鬓斑白,面容苍老。他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打动活佛,令他开启法坛寻找亡魂。
“可有所寻之人的贴身之物?”活佛用丹砂与金粉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
姬长夜犹豫片刻,终是极为不舍的从荷包里取出一束发丝。这是有姝六岁那年剪下的,一直被他收藏至今。
“甚好。”活佛对此物十分满意,接过后双手一撮使之燃烧,复将粉末撒入法阵,徐徐道,“倘若阵中烛火变成青色,则表示此人魂魄已经来了,你可与他交谈。若是烛火依旧昏黄,则表示此人未死,你可继续在阳世寻他。”
姬长夜微微颔首,因心情过于紧张,已完全说不出话。
烛火排列有序,在阵阵阴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曳,几息过后,颜色未变,又过几息还是未变,活佛停止念经,摆手道,“回吧,此人未死。”
姬长夜噙泪谢过活佛,刚站起身就晕死过去,盖因支撑他带着重伤也要入藏的意念终于崩塌了。所幸还留下最后一线希望,否则他恐怕再也熬不回京城。便是如此,他的身体也迅速衰败下去,一面殚精竭虑地处理朝政,一面没日没夜的找人,竟似在消耗生命一般。
眼看皇帝才刚到不惑之年,满头青丝便已堆雪,身体也瘦弱得不成样子,朝臣们慌了神儿,连连上书请求他赶紧立后并留下子嗣。他却颁下圣旨,说要在宗室里挑选几名幼童领养。
宗室自然求之不得,各自挑选了适龄幼童送入宫闱,又挡下了朝臣们的非议。
这一年,冷寂许久的宫殿终于有了些许人气。姬长夜命人将十几个孩子带到自己跟前,一一看过去。其中一个孩子长得十分玉雪可爱,胆子也颇大,不但敢与他对视,还傻乎乎的笑起来,这一笑就露出腮边两个小酒窝,令姬长夜浑浊双眼燃起一丝亮光。
他将孩子叫到跟前,戳了戳他软乎乎的小酒窝,竟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从这日起,他将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其余人则住在偏殿,每过一旬便去检查功课。
孩子今年才五六岁,心性不稳,被宠了几月便原形毕露,各种骄矜的小毛病一一发作出来。宫人原以为秉性严苛的皇帝会难以忍受,哪料他却不以为意,甚至更为疼爱孩子。
朝臣们都知道,皇帝看似随和,实则最难以取悦,能让他多看一眼已属千难万难,能令他肆意娇宠,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是皇上的心肝肉,将来最有希望得登大宝时,孩子却意外失宠,且无一人知道原因。
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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