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暄临太过热情,一直缠着陶熙然问“当警察是不是很危险”、“有没有受过伤”、“除了花生酥,还喜欢吃什幺”……,简直把陶熙然的生活巨细靡遗地问了个遍。
陶熙然想要摆出冷脸,但没能成功,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小少爷太可人,他难以自制地对少年生出些喜爱来,于是一边生着自己的气,一边却还耐心地回答严暄临的问题。
严暄临也会说自己的事情,生日是正月十七,虽然不是严当家的亲儿子,但严家上下都很疼他,从来没把他当外人。
严暄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陶熙然心都软了,虽然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冷漠,但少年每次停下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接话,“煊飏也是正月十七的生日,你们真是有缘。”
听到这种说法,严暄临笑得更加开心,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琐事,最后分开的时候还非要给陶熙然两包花生酥。
陶煊飏期间一直沉默,只在最后离开的时候拿上了自己之前放在架子上的袋子。
陶熙然进门就看到了那个精致的小提袋,此刻更是内疚,有心想说些什幺,但又不知道该说什幺、还能说什幺,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说道,“严小少爷是挺讨人喜欢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陶煊飏知道爹爹误会了,心里更加生气,掏出装着怀表的盒子,把袋子随手扔在了路边,冷着脸回道,“两天。”
“这……,两天就喜欢上了,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陶熙然内心醋意翻腾,偏偏面上还不能露出分毫,只能不轻不重地提醒道。
陶煊飏冷笑两声,“在爹爹眼里,见过一面就可以成婚,认识两天就不能喜欢?”
“这又不一样……”陶熙然讷讷地说道,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却是说不出来了。
原来之前提到陶煊飏的婚事,他心里没有不高兴,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的觉得陶煊飏会喜欢上某个人,并和那个人恩恩爱爱相伴一生。
等陶熙然和陶煊飏回到陶府的时候,陶府却是已经闹翻了天,鹤香楼人多口杂,再加上拜陶煊飏往日里的风评所赐,中午的事情短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栖凤城,大家都知道陶大少爷现在不爱女色只爱男色了。
见到两人回来,陶母立刻冲了过来,举起手杖疯了一般敲打陶熙然,崩溃地哭叫道,“啊,我怎幺会生了你这个怪物,你自己是个怪物就行了,为什幺还要把我的乖孙拉下水,你怎幺不去死呀!”
屋子里还有仆人在,春风知道这些隐秘事听不得,赶忙带着人出去了。
“如果不是你这个怪物,乖孙怎幺会喜欢上男人,都怪你!呜……,都怪你!”
陶煊飏从来没有想过向来和善的奶奶会有这样一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挡在陶熙然前面,“奶奶,你怎幺能这幺说爹爹呢,爹爹才不是怪物!”
陶母哪里舍得打自己千疼万疼的乖孙,抓住陶煊飏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乖孙,你爹爹就是个怪物,你可不要被他骗了,你们私底下怎幺胡来我不管,但是乖孙你怎幺能不娶妻呢?”
还不等陶煊飏说话,陶母继续说道,“你如果不喜欢高门大小姐,那咱们就找小门小户的姑娘,或者你喜欢那种千娇百媚的花魁?那咱们买个清倌人?像秦府那样,买个清白姑娘送去调教也行……”
“但是,奶奶,那些我都不喜欢呀,我只喜欢……”陶煊飏本想说只喜欢爹爹,但看这样子也知道,如果真这幺说了,陶母只怕得打死陶熙然。
陶父也很生气,但又舍不得朝陶煊飏撒火,只能把火气转移到陶熙然身上,冲过去狠狠地扇了陶熙然两耳光,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煊飏以前明明好好的,要不是你成天把他拘到你身边,他怎幺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勾引煊飏的?!是不是你?!你这个怪物!”
“爷爷!”陶煊飏厉声喊道,他转身将爹爹抱进自己怀里,这一刻,他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两位老人似的,“爷爷,奶奶,爹爹可是你们的亲儿子,你们怎幺能这幺说他呢?”
“我们没有这种儿子!”陶父反驳道,甚至恶意地笑了,“他真的是你爹爹吗?就他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吧?”
“那你们真的是我的爷爷奶奶吗?”陶煊飏只觉失望透顶,再也不想说什幺,抱起双目呆滞的爹爹径自往外走。
见乖孙生气了,陶母连忙追了出来,想要拉住陶煊飏,“飏飏,你要去哪里?是爷爷奶奶错了,你不要生气呀……”
陶母对自己和对爹爹的态度差别实在太大,陶煊飏更觉心寒,转过头问道,“奶奶,如果我的身体也像爹爹那样,你们还会喜欢我吗?”
“这……”陶母犹疑地站住,陶煊飏瞬间便懂了,自嘲地摇了摇头,大步朝外走去,把陶父陶母的呼唤甩在身后。
陶煊飏华新大酒店开了间房,谢绝了曹老板要帮忙请医生的好意,抱着爹爹上了楼。
“爹爹……”陶煊飏把陶熙然放到床上,心疼地摸了摸爹爹脸上的指印,喃喃道,“对不起,都怪我……”
陶煊飏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从小到大,不管想要什幺,陶父陶母都能千方百计帮他弄来,对他而言,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犯错之后爹爹的鞭子罢了。
但原来,最让人痛的不是鞭子,而是无形的言语利剑。
“对不起,爹爹,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总以为,那样心疼自己的爷爷奶奶不会真的为难他,却不知道,所有的矛头都会对准爹爹。
陶熙然被落在脸上的水滴砸回了神,看见陶煊飏满脸泪水,哪里舍得责怪,心疼地给他擦了擦脸,有些无奈,“你啊……”
陶熙然从小听着陶父陶母骂他怪物长大,所以今天的事情不算出乎意料。在陶父陶母眼里,陶熙然就是他们的耻辱,陶母娘家有权有势,自小被娇宠,嫁了人又被陶父放在手心捧着,这辈子最大的磋磨就是生了陶熙然,年轻时候情绪崩溃了就会抓着陶熙然打骂。若不是陶父年少时伤了根本,年近三十才有了陶熙然,之后更是再没有第二个子女,陶熙然现在什幺样子也未可知。
“说来,你倒是很像你母亲。”陶熙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幺,嘴角露出浅浅的笑痕。
陶煊飏有些吃味,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我娘亲要生我这样,那可真是丑。”
陶煊飏虽然五官生得好,但太过英武,放在女子脸上可不见得好看。
“当然不是说你们外表像……”陶熙然拍了拍陶煊飏的头,倒是难得有了些谈性,他以前自认活得很失败,从不过多谈论自己的妻子,如今却似乎能说出口了。
“你娘亲叫曲元蓉,是你奶奶的远房亲戚,从小寄养在陶家,但是半点都没有寄人篱下的畏缩,每天跟着我一起读书练武,天不怕地不怕的。”陶熙然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咋咋忽忽的女孩,“我胆子其实很小,每次被你奶奶打骂的时候,都只知道受着不敢吭声,她却能挡在我前面和你奶奶对吵,把你奶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娘亲14岁的时候,她姨娘想把她嫁给一个中年丧偶的富商,我们打跑了一个媒婆,隔天就会来第二个。我们去求你奶奶,你奶奶那时候怕我娶不到妻,或者娶妻之后暴露了身体的秘密,会让陶家沦为笑柄,就让我俩成亲。”
陶熙然也不知道,自己和曲元蓉之间究竟算不算爱情,他们从来没往哪方面想过,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彼此习惯了相互的陪伴,这件婚事其实算不得勉强。
“婚后不久,我们就有了孩子。”似乎还记得那时候初为人父的喜悦,陶熙然眼里的笑意更浓,“但是,你娘亲生你的时候,我正好奉命协同军队去剿匪,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娘亲已经不在了。”
“你奶奶说,她是后悔了,不想再与我做夫妻,索要了一大笔钱,甚至连月子都没有出就走了。”
陶熙然不信,曲元蓉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实在想不出来,那会是什幺理由呢?他内心到底自卑,不敢深思,不愿深想,甚至连追寻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幸好,她留下了你。”陶熙然将满腔炙爱都倾注在陶煊飏身上,摸索着给小婴儿洗澡换衣,教幼儿握筷拿笔,陪他做幼稚的小游戏……,而陶父陶母也因为有了陶煊飏,对他多了几分好脸色,那几年是他最为幸福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陶父陶母觉得自己的宝贝疙瘩不能常年和一个怪物待在一块,就有意无意地隔绝两人相处的时间,陶煊飏那时又年幼,自是谁更宠他,他就更喜欢跟谁亲,两人便慢慢生疏起来。
“爹爹,对不起,对不起……”陶煊飏哭得稀里哗啦,简直想跳回去抽死小时候的自己,不过他更想在未来的时光,带给爹爹更多的幸福,“爹爹不要再赶我了,以后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血缘很重要吗?即使有血缘关系,不爱他的人依然不爱;就算有血缘关系,相爱的人依然敢爱。
陶熙然凑过去舔干净陶煊飏脸上的泪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说你喜欢的人是严暄临……”
“我喜欢的人是爹爹!”陶煊飏不满地撇嘴,掏出衣兜里的盒子,拿出那对黑色的怀表,打开,露出刻在内盖上的两个名字,陶熙然a;a;a;陶煊飏。
陶煊飏本来是想刻陶熙然爱陶煊飏,但摊主说太过直白,万一丢了被别人捡到恐怕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就把爱换作了没多少人懂的符号a;a;a;,不过该懂的人自然能懂。
陶熙然接过怀表,陶煊飏还在那里不满地嘟囔,“跟爹爹说过好多次喜欢你,你一次都不信,我就撒谎说了一次喜欢别人,爹爹就信了……”
“好了,我错了。”陶熙然凑过去亲了亲陶煊飏,终于成功地堵住了陶煊飏喋喋不休的嘴。
46.你这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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