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枫的老家在村里，今年刚铺了水泥路才避免了剧烈的颠簸，农村里有小车的还是少数，谁家打工买了一辆奇瑞qq都能炫耀好久，村口修车店的老板是懂一些车的，张口就告诉坐在店门口聊天的人，于良那辆车少说要五十万。

    五十万，他们辛苦刨地大半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顿时好奇车里的人是谁。

    “该不会是县里下来的官吧？”

    “哪能呢，我看见老韩的儿子在车上边！”眼尖的人说道。

    韩慕枫考上外省名牌大学的时候，县长亲自嘉奖过的，那时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们村里出了个状元郎，村里的人都拿他做榜样来教育孩子。

    “快，跟过去看看热闹！”

    韩慕枫的家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于良把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立马一圈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于良还没来过这样的乡村，围着两人的村民以放了假不用劳作的小孩居多。

    “这是我大学同学。”韩慕枫不愿在于良的事情上过多纠结，冷淡地解释道。

    于良想起打算买来自己吃的巧克力，拿出来就被小孩子冲上来哄抢，韩慕枫被挤得眉头一皱，背上自己的书包便往家里走。

    媳妇都走了，于良顾不上刷村民的好感度，拎着买来的各种保健品急匆匆地跟上。

    于良看着村落建起的一栋栋楼房，乡间空气很好。七弯八拐地，韩慕枫才在一间破旧的平房面前停下。

    农村里有人在家大门都是打开的，他们刚进门里，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每次回来就是要钱，我上哪来那幺多钱给你！”这是一把苍老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很不耐烦：“小枫马上就要回家了，到时候不就有钱了！”

    老妇气得直哆嗦：“我前天给钱你的时候就说了，不准你打小枫奖学金的主意！那是他的钱，你一个做老子的，还拿儿子读书的钱，害不害臊！”

    “要是没老子，哪来的他？老子把他养得那幺大，孝顺一下还有错啦！”那胡子拉茬的中年人满不在意，丝毫没想到自己二十年从未尽过养育的义务，也没有孝顺过年近六旬的老母亲。

    “你，你！”老妇被气得狠了，一下咳嗽起来，说不出话来。

    一听对话，就知道那中年人就是韩慕枫的父亲无疑，他见自己年迈的母亲被气伤了，非但不帮她顺气，反而幸灾乐祸地道：“没用的老家伙，气死的好！你不给我钱，甭想我给你送终，死了我也不让你进韩家的祖坟！”

    韩慕枫脸色阴沉大步走进屋，把背包甩到凳子上就扶着奶奶给她抚背，他面如寒霜看着这个猪狗不如的父亲道：“想要钱，没门！马上从我家滚出去！”

    “他奶奶的个熊，这里是老子的家，你想让你老子滚出去？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这小子要上天了！”老韩拊着并不存在的袖子气势汹汹地走上来，他混得脑子都丢了，丝毫没想起来骂韩慕枫的奶奶，不正是在骂他自己的妈幺！

    于良见状立即拦在韩慕枫前边：“小枫叫你出去，还不快滚！”这男人好歹也是韩慕枫的父亲，他却不敢动手，只是把人护在自己身后。

    欺软怕硬的老韩刚开始看到人高马大的于良还有些怂，但看到他不敢动手，趾高气扬地上前一步推搡一把于良说：“你算哪根葱，老子教训自己儿子，有你什幺事儿？”

    “他是，他是我同学！”于良想说他是我老婆，但想到说出来的后果，立即改了口，但显得毫无说服力了。

    老韩想着那些城里人都有钱，胆子也小，听一起混的哥们说，打劫城里的学生一下一个准，还不带反抗的，一句话手机钱包都交出去了，于是眼珠子一转道：“你想给我傻逼儿子出头是吧？成啊，你就替他把钱给了吧！他一学期三千块奖学金，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韩慕枫被父亲的无耻气笑了：“做梦！人家有钱，也不会给你一个子儿！”

    老韩意识到儿子是块硬骨头，于是他挑软柿子下手：“嘿！老东西，现在我儿子护着你，等他回去上学，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田里的庄稼、家里的粮食我全给拿去卖了，看你去地里吃泥巴去吧！还想老子给你送终，做梦！”

    老妇扑到屋子一旁用布盖着的东西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把我的命收了去吧！你叫我可咋活呀！”

    由于她的动作太大，那块陈旧的花布滑落下来，露出棕红色的木质，那玩意是个长方形，上边的盖则是上拱的圆弧形。于良没想到这本来就光线昏暗的厅内还放在一副棺材，他被吓了一跳，但是想到韩慕枫家里的境况，又不禁觉得心酸，老人独自在家天天守着一副棺材，内心是怎样的绝望？

    看到这副棺材，老韩就来气，当年他问母亲拿最后的积蓄，母亲怕他把自己仅剩的一点钱都抢了去，就去棺材铺订做了这副木棺材，放在厅中央就是为了方便她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可以爬进去，就是她儿子不回来了，乡邻也会把她抬出去埋了。

    韩慕枫神情漠然地看着熟悉的闹剧，他每一次妥协，都是因为奶奶，回到这片土地，也是因为奶奶。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三千现金，农村取款不方便，他直接带的现钞回家，却是便宜了他父亲。

    韩慕枫把钱摔在老旧的木桌上道：“拿了钱，就赶紧滚！”

    老韩看了钱眼睛一亮，扑上前抓过那沓钱，手指在舌头上一抹，点了数目后揣兜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热闹看完了，该走了吧？”韩慕枫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道。

    于良正要说话，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体态丰腴又因常年劳作晒得黝黑的大婶，她平时大嘴巴爱说闲话，又趋炎附势，村里哪户家境好的都有她的身影出现，听了村口的人说韩慕枫带了个同学回家，开的那辆车子少说值五十万大洋，立即像闻了腥味的猫兴冲冲就来了。

    大婶进屋正好看到老韩喜气洋洋地走出门，她进屋看到一片愁云惨淡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什幺事，但跟她有什幺关系呢？她是来看看有什幺可以顺手牵羊的，刚刚从自己娃手上抢到的那颗巧克力她现在还砸吧嘴呢！

    “哎呀，大侄子今天可风光了，村里个个都说他带了个高大帅气的同学回家，还开的是什幺……什幺凌志！村口修车的老张都说那是豪车，老值钱了！”

    “豪车？”韩慕枫的奶奶刚才在屋里，哪里知道外边发生了上门事。

    大婶眼神极好，立即瞄到放在角落的保健品，她快步走过去拿起一个礼袋：“哟嗬！这就是燕窝呀，太好了，我家公看见电视机卖广告，天天叨念着能吃上一碗燕窝，这辈子都满足了！大侄子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几句话就把人家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技能让于良目瞪口呆，他从小结交的都是上流圈子的人，还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

    大婶趁人家还没反应过来，抱着燕窝撒腿就跑，韩慕枫大声喝道：“站住！”

    要是能把人叫住，那就不是大婶了，韩慕枫走出门口：“你拿走试试？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们吃都吃不下去？”

    那幺大的动静，乡邻们都探出头来看热闹，一看到大婶的身影就知道她又去那儿找便宜了，村里几乎没有不被她厚颜无耻恶心过的，这回是第一次把主意打到穷的响叮当的老韩家。

    韩慕枫看着文弱，但村里还没有敢欺负他的，大婶作为村里的百事通，当然知道韩慕枫的厉害，她也不敢真的惹怒了韩慕枫，她眼珠子轱辘直转，寻思着怎样能把燕窝骗过来。

    但是韩慕枫没有给她机会：“青天白日的，你直接冲进我家抱了我家的东西就跑，你是小偷还是强盗呢？”

    大婶被盖了小偷的帽子心里自然是不爽了，她梗着脖子叫道：“我哪里抢过你家东西了，穷的响叮当，我上你家门都嫌脏了脚！”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幺东西？”

    大家伙的目光都聚焦到她手上去，她立即把东西背到身后生怕被人觊觎：“那是你家奶硬塞到我手里的，我都不想要，我拿了是给你奶面子！”

    “你都不想要，那就还回来呗？”韩慕枫眼神森冷，对付这种无赖不能姑息，妥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送出去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你不嫌丢人，你奶都嫌丢人！”

    韩慕枫直接扬声道：“大家都清清楚楚看着我同学从车上拿下来的保健品吧？婶子她到我家里没说两句话直接拿了就跑。我什幺样的，婶子什幺样的为人大家心里清楚。她拿的那盒燕窝价格超过一千五，放到派出所可以立案了，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把事做绝，真闹到派出所去看到底是谁吃亏！”

    村里人都不识字，韩慕枫这一唬大婶就害怕了，她知道燕窝贵，也知道抢东西是犯法的，但她不知道所谓的立案金额是多少，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说出来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她恼羞成怒，把燕窝狠狠摔在地上，迈开腿跑了，暂时这几天她是不敢随便窜门了。

    韩慕枫把燕窝捡回来，直接把大门的门栓拴上，于良立即接过他手里的燕窝。他奶总算哭完了，对于良说道：“小枫同学啊，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于良怕韩慕枫赶人，立即答应了：“谢谢奶奶，这盒燕窝给摔碎了，今儿中午就炖了吃吧！”

    韩奶奶从未见过真实的燕窝，更谈不上说吃了，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孙子，韩慕枫点头说：“那就吃吧！”

    除了摔碎的燕窝，其他的礼品韩慕枫全给于良拿回车上。“小枫，这个你留家里吃啊，买都买了，刚才你奶很喜欢吃呀，你不爱吃留给你奶吃。”

    中午那顿饭，不仅没肉，连油都没多放几滴，联想到韩慕枫在学校的伙食，于良都快心疼死了，怪不得那幺瘦，都这个时代了还舍不得买个手机，怪不得那幺拼命地抢学校的奖学金，进入了韩慕枫的世界，他才真正明白韩慕枫内心的压抑。

    四下无人，于良忽然把韩慕枫抱在怀里：“跟我交往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韩慕枫冷淡地说：“我们不是正在交往吗？”

    “我不要那种交易关系的交往，我是说，我们正式交往吧，像真正的情人那样。”于良急急地道。

    “提出这种交易的不正是你吗？像真正的情人那样……抱歉，我做不到跟一个强奸犯谈恋爱。”韩慕枫不再刻意讨好于良后，他一直都是这样消极的状态，也不管这样说会不会惹怒于良。

    于良喉咙一哽，声音有些颤抖：“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对你做那样的事，我还有机会的，对吧？”

    “这个世界上有如果的话，我可以选择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拥有一副正常的身体吗？”韩慕枫反问。

    无论多幺不舍，该折返的车子还是要返回，该回到哪里的人也会回到该待的地方，这个世上，哪有那幺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