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訾汶舟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俞川。
毕竟还是高中生,訾汶舟玩心未褪,在父亲谈生意的时候四处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孩子。
彼时他已经身着正装,跟在父亲身后与会场里的众人谈话斡旋。俞川却还穿着一身驼色苏格兰格子的背带短裤,露着一双笔直的腿,爬到外阳台上,端一杯果汁,晃着细细的小腿一口一口地嘬。
他的果汁杯子里亮晶晶的,有三个活泼的小小光点,反射着周围的灯光,无比耀眼。
訾汶舟一下子望呆了。
“汶舟!”
“是——”他被父亲厉声叫到,才慌忙回过神来跟上去,转头的那一瞬,一抬眼却发现那孩子直直地盯着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
而那双眸子里的光芒,丝毫不亚于果汁杯里的水晶球,却带着动物的温度,更加直白和赤裸。
不知为何,他一刹那有些羞涩,又出神了半晌,终于找到时机,偏过头问他爸爸那是谁。
訾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屑地瞥了一眼:“哼,那种不入流的败家子养出来的儿子,用不着你去关心,跟上。”
“……是。”
接下来和人谈话的时候,他就有点心不在焉,好容易装作端酒路过,本来只是想偷偷再看一眼那孩子,他却已经不坐在那里了。
回到父亲旁边,谈生意的几个人碰着杯,注意力却被一边围起来的人吸引过去。
“老俞,早就听说你培养出来个天才儿子,快,难得带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啊。”
“哈哈哈,就是,听说全城的赌城都不敢放你儿子进去了,快,今天给我们开开眼。”
那个男人明显是被捧着喝多了酒,涨红了脸自鸣得意地大声吼:“俞川,这孩子人呢!快——过来,给叔叔们露一手。”
“訾总,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有人邀他们。訾汶舟听不得这幺没规矩的吵吵嚷嚷,正蹙眉想走开,一双笔直的腿却映入眼里。
那双腿直得真好看,一双黑色的小牛皮靴子包住脚踝,显得他肤色更白。訾汶舟怔怔地顺着在过细的腿根上晃荡着的苏格兰格子裤看上去,而俞川站在人群中,也好端端地看着他。
他一下子仿佛酒意上头似的,从脸颊红到了耳朵,鬼使神差地就跟着父亲走近去。
那个吵闹的没礼貌的男人是他父亲,拍着他的后背催促他动手。訾汶舟看到俞川收回目光,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周围的叫好声未尽,他就手腕一抖,把杯子倒扣在了一只托盘上。
玻璃杯移开,上面余下三只晶莹剔透的骰子,三个一点整整齐齐地在原处。
围看的人还没给出反应,他就把骰子收回杯子,一晃,又扣:
三个二点。
三个三点。
三个四点……
男孩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父亲向周围的看客激动得声嘶力竭地炫耀,毫无礼貌,把这里当成了下三流的赌场,他就机械地给他们表演。
他后颈深棕色的碎发扫在白皙纤细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颗淡淡的痣,很不明显,带一点点自然卷的头发一动就会遮住,像颗小松果一样,整个人却散发着湿漉漉的软意——訾汶舟不知道自己怎幺会想起这种形容,反正就是……很让他想摸一下。
接着,有喝上了头的人起兴了,提议由他来掷骰子定人喝酒:
“来来,从右手边开始,一二三排下来,掷到喝一杯啊,小川可不准偏心次次避开你爸啊!”
人一散开,訾汶舟不知怎幺就被挤到了他旁边,他脚下像灌了铅地重,没走开也没动。
他是他右手边第一个人,可他有三个骰子,那就证明自己怎幺都不可能被他抽到喝酒。
这幺想着,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涌上来的失落。
身边的男孩就在那个空隙急促地侧过脸瞥了他一眼。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
是吗?訾汶舟不确定。
还没等他回忆着分辨出来,周围就一阵哄响——俞川扣下的杯子里,三颗水晶骰子叠在一起,而最上面的那颗,点数是一。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在訾家的教育下,訾汶舟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显得手足无措,他仓促间发现他父亲早已经不耐烦地走出这个圈子,却在远处看见了他成了围观者的焦点。
俞川把杯子递给他,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嘘声:“小孩子就喝杯果汁啊。”
父亲严厉的目光闪过,訾汶舟脸一热,捧着杯子送到唇边,仰头张开口的一刻却一下子察觉不对劲,可是来不及喊停了。
温凉的液体已经流进口腔,顺着喉咙滑入,辛辣感沿着舌尖一段段炸开,他一下子喉头一滞,涨红了一张脸,那味道根本不是酸甜的果汁,无比刺喉,又热又辣。
訾汶舟眉头一皱,斜眼去看身边的男孩。隔着玻璃杯子,他确定了他在笑。
他就站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偷偷低着头抿着嘴唇。
訾汶舟承认自己被耍了,他梗着脖子灌下那杯不知那里搞来换进杯子的东西,赤红着脸被父亲叫回去。
那天晚上訾汶舟喝杂了酒,吐得厉害,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喝的是一杯劣质白酒,而那股味道记忆犹新,混着那男孩笔直的双腿,抿着唇的笑,还有柔软的头发,在他十六岁还未成年的夜晚,在他第一次醉酒的梦里,颠颠倒倒地重复。
原来不是秋天的松果啊……
是偷松果的松鼠,还是会咬人的那种。
偷松果的松鼠(外传)(訾汶舟和俞川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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