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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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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海之内不分日夜,全靠舟内敲钟人子时敲钟来辨认。

    偌大的船舱分十九层,每一层居然有连片的山景湖泊、小院园林等等,非常别致。其中第十层开始外露在甲板之上,只有四方神像石柱子支撑四角;而十层之下倒是划分得规规矩矩的,每个景致都配有相应的屋子。

    卢方将濮阳子书三人安排在第八层的一所别院内。院子虽小,却旁靠柳树成荫的湖泊,苏阳安非常喜欢——因为瞧着与五蕴斋内颇为神似。

    卢方与濮阳子书志趣相投,加之多年不见,若不是方舟事务放不下,真想与对方秉烛夜谈不眠不休。

    临走前,卢方叮嘱道:“仙师有徒弟在旁,多有不便,后日便留在舱内,稍作歇息,就不必出去了。”他话已经说得婉转,濮阳子书自然听懂言下之意,却答:“无事。”

    卢方不好再劝,只好惋惜离去。

    其实卢方的话暗示了方舟行程第三日的安排。

    丈河边与东海相隔不远,以方舟的速度,不用两日即可到达。但是方舟非要绕开一大圈,耗时近五日才到东海。期间,方舟将行走两日,在海中一道大横沟内停留一天一夜,才重新。如此大费周章,全为杀鱼。

    这鱼名为啄食,群居,生性凶残,爱食人肉,生活在深不可测的海下横沟;其栖息地与东海相隔不远,但因繁衍过快,常年出没在东海附近,生食不少法力低的弟子。修仙之人毕竟不能在水中逗留太久,这鱼藏匿过深,很难捕杀。为此,方舟特地绕道至横沟附近,乘舟之人法力高强的,都得出来当引鱼的诱饵,顺道杀鱼。

    当年濮阳子书手持琅玕,扑杀巨鱼时英姿飒爽,对比如今,难免卢方多嘴劝一句。只是濮阳子书却有其他盘算。

    经过山下洲一转,复元处事坎坎坷坷,明显历练不足。他作为师父难辞其咎,自然不想复元再重蹈覆辙。但历练毕竟不能靠言传身教,所以濮阳子书想让复元多看多见识。只是现下情况颇为尴尬,苏阳安怎幺说也是外人,人情最是难清还,而且杀鱼时过于凶险,即便苏阳安有心护着复元,他在船舱内也放心不下。如此等等、都是他深思的原因。

    最后他仗着脸皮厚,寻苏阳安说了,权当欠个人情,日后再还便是!倒是苏阳安不禁微微发笑,答:“小事而已,哪省得子书费心。我当护复元周全。”嘴上说得好听,却把人情认了个正当,心里带着喜悦,暗忖:种因得果,人情种多了,你来我往的,自是最好!

    这话复元插不了嘴,低着头生闷气。

    待到第二次钟声敲响,第三日到了。方舟内开始热闹起来,法力较低的修仙者纷纷自上层下到九层以下,而九层内修为高的便慵慵懒懒施施然冒头,开始往方舟甲板处汇集。

    本来复元随苏阳安离开,濮阳子书留在院子内,但是苏阳安见不少修仙者都涌入第八层,鱼龙混杂,到底是放心不下,便邀濮阳子书一道同行。

    复元也舍不得丢下师傅,拼命应和,难得这两人少有的一唱一随,濮阳子书听得忍禁不住,就答应了。去到甲板时,已经有不少人散坐在四周。

    复元环视一圈,见不少都是法修和器修。

    地界内,法修、器修、武修为三大道。法修为一脉正统,并无旁支。器修分两大类,一是炼金、一是炼药,两类之下又有细分,此处并不细表;而武修是统称而已,所属体修、剑修等都归属于武修;武修旁支最多,据闻许多年前有个武修的笑话,说是有个厨子耍剁骨刀出神入化,居然还开窍入道了。

    而心修之类的,却只是小道系。但修仙泱泱大道,只要执念够深,秉着恒心,如何不成自己的道?

    此时守在方舟的海鱼群同时尖鸣,竟往四方撤开,方舟内暗下来,全靠着包裹方舟的透明阵法聚光到甲板来。

    方舟继续前进,过了不知多久,人潮开始涌动,有人往苏阳安等人的方向走来。领头的是个年轻男子,模样俊俏,肩上扛着一支大毛笔,气焰嚣张地大摇大摆走着。那毛笔比他个子还高,笔杆有半尺宽,藏青至黑,笔毫纯白柔软,柔顺地裹在一起。

    男子身旁跟着衣着相同的男人,男人皮肤白皙,眉目不笑自弯,嘴角上扬,一副小眼睛笑眯眯的模样。他双手自然垂下,袖子较长,遮过手心,露出的十指长而尖,有些像女人的指头。

    四周的人似乎都认识这两人,皆有意退让一旁,全程默不作声。来者不善,偏偏两人直直朝苏阳安他们走过来,苏阳安也是有眼见的,虽不清楚两人底细,却低声与濮阳子书提议先挪个地。刚挪了五步左右,毛笔男子也跟着挪脚,方向还是冲着他们来了。

    苏阳安凛然,槃璞稍稍往前,谨慎瞧着来人。

    果然这两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应该是冲着濮阳子书来的。

    只听毛笔男子语气不屑,问:“三寸法坛的?我还以为到底啥模样呢,瞎子!”

    复元几近暴怒,濮阳子书一把将他手臂压住,硬是将人按住了。苏阳安见濮阳子书并未作声也就闭紧嘴。于是三人神色各异,却都不回应这句挑衅。

    男子越发嘚瑟,口气更嚣张:“若不是东海规矩出海不武,哪能轮到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自作威风!”

    “诶诶诶!舒川慎言。”一旁的男人劝住他,又对濮阳子书等人说:“师门管教不严,师弟多有冒犯,见谅见谅。”说罢就将师弟拉开。两人走得不远,将原本站在那头的人挤走后,毛笔男子放下笔,盘腿而坐,一指点在毛笔笔杆下,边指挥着毛笔左右摆动边与男人说话。

    不多时方舟内响起落锚二字,船身猛地动弹几下,终于停稳。守在船舷处控制罗盘的黑衣弟子全部单膝跪下,上身往前俯着,其背后不知何时各站立一名黑衣弟子,这批弟子年岁更长,手持兵器,严阵以待。接着卢方声音自四方传来:“有劳各位仙师!”闻言,甲板上的修仙者都祭出法器,不少跃跃欲试的。

    忽而有风自上方划过,不少人抬头只见锦衣一角掠过。锦衣上孔雀展屏的姿态妖媚,随着莫怡君踩上三尺来宽的船艏时,衣摆舒展铺开,上头的刺绣更是夺目。

    莫怡君刚站稳就侧身随意拉拉袖子。

    此时、突变来了!

    黑影自她正前方冲破阵法!只见血盘大嘴大开,满嘴獠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毫无防备的莫怡君扑来!

    女人横眼回头,红唇一张,尖锐的刺鸣由她喉间迸发,刺耳的声响一下子响彻了整个方舟!

    尖鸣笔直冲着前方巨兽,所产生的冲击巨大,巨兽体内直接崩裂开,顿时碎成无数血肉渣滓!四溅的血腥被冲击驱散出船外,莫怡君这才收住嗓子,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袖子。

    舟内众人皆受这声刺鸣影响。复元先是觉得双耳刺痛,之后好像道气都被逆转,浑身开始生疼!濮阳子书伸手覆在他捂住耳朵的手上,为其阻挡一二。苏阳安修为高,运法可以抵挡尖鸣,虽然耳朵还是有些难受,但仍空出双手给濮阳子书捂住。

    濮阳子书不习惯,稍稍动动,没挣脱,心想:罢了、人情欠多了,债多不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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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变已生,舟内众人纷纷警戒。果见四方潮水急剧涌动,嘭嘭嘭几下、上百的巨鱼撞入舟内!巨鱼啄食有四目、生六脚,躯体状若牛身,浑身几乎都是墨黑龟甲;鱼尾较短但有力,背部两侧有长而硬的暗褐鱼鳍,一旦舒展开来竟能借风跳跃!巨鱼头部光滑,略尖,大嘴一张,满嘴獠牙!

    苏阳安槃璞出鞘,刀上带风,一刀劈开疯狂而来的啄食!剑锋利索,刃风干脆,槃璞尚未沾血,啄食便被一分为二,轰然倒下!

    复元当场看蒙了。防身的符咒被死死攥在手心中,他不甘心地垂目,眼下的两点泪痣却在不忿中逐渐发烫!却在尚未转红之前,濮阳子书将他拉到身侧。复元暂且只到濮阳子书耳边的高度,此刻被压着肩膀靠在师傅身旁,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只好压下胸膛中的滚烫,乖乖守在濮阳子书身侧。

    此时啄食数量越发增多,已有上千条活鱼在甲板之上横走!还有不少靠着水流冲力撞入船舱十层之上,肆意发狂,逮人就张嘴吞食!

    苏阳安心定手稳,一招一式点到即止,从容不迫,毫不花俏。因濮阳子书两人就在身后,苏阳安不敢走远。

    相比甲板中央的混乱,船头处可谓诡谲至极。

    莫怡君已经落到船头的甲板处,百米范围内不见任何啄食身影,反之却是无数长发肆虐在空中,而女人张扬显眼的面目此时化为苍白的干瘪头颅,双目一片幽黑,只有唇上的胭脂红和眉头的孔雀翎纹还能辨认。她张嘴就是刺耳尖声,十指同样干瘪,指甲长若一尺,锋利至极!凡有啄食靠近,三千长发便似活着般迎面扑来!倏然将猎物缠紧、分割!

    她杀得起兴就来一声叫,震晕周边不少啄食的同时,可怜附近的其他同道亦深受其害——幸好莫怡君尚且知道分寸,只用了五分力。

    复元几人站得远,未受莫怡君影响。苏阳安亦步亦趋,护得他们师徒严严实实的,复元手中的那堆符咒根本毫无用处。

    蓦地、濮阳子书心头一凛,扯过复元摔出去!两人狼狈抱着滚出一圈多远,与一道击来法印擦身而过!法印打落在十米之外的啄食上,只见血溅三步,啄食倒地不起!

    人祸如此猝不及防,苏阳安堪堪回头,差些吓得槃璞脱手!他快步过去扶起濮阳子书,身后便有人连声道:“哎呀!失手、失手!多有得罪啊!”

    复元惊魂未定,左右查看濮阳子书是否有伤——刚刚一幕过于凶险,他让濮阳子书护在身下,尚未反应过来就摔出去了。

    赔罪的口气实在轻佻、苏阳安冷着脸看过去,只见一柄毛笔歪歪斜斜立在不远处,郭舒川双脚踩在笔杆上,摇摇晃晃地朝他们三人笑。他身边围着两圈运转中的法阵,一旦有啄食冲上来便自行将其弹出。轻蔑地哼笑一声,郭舒川踩着游走的笔杆大摇大摆地晃着走开。

    郭舒川身旁是同门师兄元章。见状,元章只得十指往外伸出,上有银丝光芒斑驳,银丝线的另一头飞射而出、锁在一只啄食身上;稍稍一动指头,银丝便硬生生将其拖过来!他一跃而上,跟在郭舒川身后。

    苏阳安冷目,槃璞应声插入甲板之上!猛地数十剑影自剑身内四散、盘旋于槃璞四周,下一瞬一道道倏倏而出,以槃璞为始末,划出一圈把濮阳子书二人圈在剑影之内!

    这番大动静让四周修仙者为之侧目,便连郭舒川二人也止步回头。

    此时苏阳安运转道心,化出槃璞虚影,朝郭舒川挥手一劈!刀刃虚影拔高数丈!轰然劈下!郭舒川踢起笔杆祭出周边法阵,笔杆一扫法阵、阵心灵力暴起,法阵立马膨胀数倍!

    元章在不远处,本对郭舒川的阵法放心至极,可手心相连的银丝线被虚影的灵力带着微颤,心头暗喊不妙,赶在虚影劈下时将一根一丝缠住郭舒川!

    法阵与虚影碰撞!法力相冲、散出无数灵力消散的刺目亮光!两者僵持不下、直至阵法被虚影刺开一道缝隙!

    见状、元章猛地见郭舒川拉出阵法!

    虚影破开法阵直劈甲板!气势磅礴的剑影刚到甲板之上立马化作氤氲光影,消散不见。甲板完好无损,甚至不见一丝痕迹。

    元章皱着眉,郭舒川被拉出来时愣了一下,待回神后只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蹦起身就要祭出符咒!符咒刚被弹出,一把黑发悠然缠上来,将其攥的不成型。郭舒川一回头,就见一张夜叉的脸近在咫尺!

    莫怡君倒吊着飘在空中,苍白的头颅与郭舒川靠得十分近,元章受制于她的发丝不能动弹,只能赔笑:“小辈们小打小闹、惊扰了余君夫人,万望见谅!”

    郭舒川十分嫌恶这夜叉脸孔,压着恶心才勉强将自己定在原处。头颅上黑兮兮的眼眶细细打量郭舒川,然后便听莫怡君道:“有些人、你是招惹不起的、知道幺。”

    郭舒川脸容扭曲,感觉她的指甲正在自己咽喉处游移,只得应和着点头。

    莫怡君身似一缕青烟,倏然便飘出数丈,一个弯弧拐下,竟是缠上了濮阳子书!

    复元也让她夜叉的模样吓住,拦腰将濮阳子书挡在身后,杜绝这女人的靠近。四周护身的剑影此时却毫无反应,苏阳安蹙起眉峰,拔出槃璞杀了就近的啄食,挥手就将倒影全数挡在莫怡君跟前!

    孰料莫怡君竟穿透剑影,扑到濮阳子书背上!

    “多瞧几下,竟是你最为顺眼。难怪莫观凌稀罕你!”她十指的利甲扣在凑在濮阳子书颈项间,震吓得复元与苏阳安不敢动弹。夜叉将脸埋入他肩颈处,轻轻一嗅,忽而就笑了,凑到濮阳子书耳边,几乎低不可闻地说:“你自里而外、全是交媾后的味儿、熏死人咯。”不待濮阳子书反应,她忽而哈哈大笑,锦衣身影自濮阳子书背后一抽,竟一下上升至船帆之间,倏然穿出方舟的法阵后消失于海中!

    这插曲好似随着莫怡君离开而结束。

    元章领着郭舒川不知去了哪儿,苏阳安等人继续在甲板杀鱼。待钟声响起,方舟,沿途便没什幺波澜了。

    照明的海鱼簇拥而来继续领路,卢方率领弟子清理甲板,剩余的修仙者自船舱内来来往往,又热闹起来。

    复元觉得濮阳子书自刚刚见了莫怡君后神不守舍的,暗暗怨恨自己本领不大,自怨自艾好一会儿,一声不吭挨着濮阳子书坐着。

    苏阳安见他两坐得近,也不好挤过去,只能抱着槃璞站在一旁。

    众人见识过苏阳安本事,再者修仙人多讲究修缘不结怨,见他们往那一地方一坐,便都礼让开来。

    此时远在姑射门的秦三岚本已万事已备正要出发去丈河边,孰料大宗下有人急信而来,报曰:菩提观上内乱、宗主陨落!吴秋成入魔,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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