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罗希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拿出两瓶冰可乐, 接着放回去一瓶, 换成常温矿泉水，回到客厅。

    开可乐瓶盖时的“次啦”喷气声吸引了罗望的目光，她问：“爸妈情绪怎么样？”

    罗希正要喝可乐, 听她问这个，就放下瓶子。

    “妈哭了, 爸在安慰她, 他俩情绪还算稳定,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他心里明白这话就是安慰罗望的，这么些年了他印象里利薇没有哭过。

    罗望在上面的时候利薇的眼圈就一直红着，哭这个反应并不算意外，但是听到“妈哭了”这三个字，罗望心里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有苦吐不出，黯然低着头。

    罗希也不知道说什么。

    从罗望出柜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悬起来了，落不到地，他整个人是懵的。

    利薇让他出去，听着像是迁怒，其实他觉得利薇是想让他下来陪陪罗望。

    罗希灌了一大口可乐接着打了个嗝，看身旁的姐姐黯然伤神，犹豫了下，开口问：“姐，你为什么选这时候说啊？”

    罗望说：“我年纪不小了，以后总会找对象，早晚都要说。”

    罗希自己尴尬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已经有了吧？”

    罗望转头看他。

    他说：“过年那会儿，妈就觉得你恋爱了。”

    罗望：“她对你说的？”

    罗希：“嗯，那天好像你非要下楼，你走了以后她说的，爸也在。后来四月底泽芝奖，你走红毯，爸妈看直播感觉你和关弈可能是一对，他们嫌关弈有点老，不知道现在怎么想通的……”想通也没用，方向偏了。

    罗望抱着胳膊，想起利薇问她的话——就这么多？

    利薇是在给她机会，让她把恋爱的事实一次说出来，但她错过了这个暗示。

    她的计划是先坦白性取向，然后慢慢说服父母，花上几个月一两年，等到他们能接受她交女朋友，再把俞柳介绍给他们。如果，利薇问的时候她继续坦白说已经有女朋友，最后一步也许能够提早实现，但她错过了，现在只能按原计划来，等着父母消化了她是同性恋的事实再考虑下一步。

    “有没有，现在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他们能和过去一样看待我。”罗望说，“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罗希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本来就做好心理准备，估计我结婚的时候你还没结，现在不是‘估计’，肯定的了。”

    他整了整颜色，带上些认真说：“结不结婚你都是我姐。就是我吧，虽然我们在学校老开玩笑说什么‘好基友一被子’，我真没想过身边的人会是。我说真的，要不是你以前讲过娱乐圈里的几对基佬，我可能都意识不到有这个人群的存在。现在你猛一说，我有点恍惚。”

    罗望笑笑：“看来讲八卦还有点作用。”

    罗希：“但是吧，八卦是八卦，感觉离我们的生活很远。你这个还是太突然。”

    罗望问他：“什么时候说不突然？等我三四十岁的时候，你们都猜出来了再说啊？”

    他想了想说：“还是早点好，不然你一个人憋一二十年太难受了。趁着爸妈身体好，能承受这种……”他噤声。

    罗望接上话：“打击？”

    他带着歉意干笑。

    “你没说错，是打击。”罗望拿起矿泉水，发现瓶盖已经被他拧松了，心里有了淡淡的暖意。

    罗希：“我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和过去不一样了？我感觉我看你的眼光好像有点变了。你是不是介意这个？”

    罗望失笑：“你怎么虎了吧唧的，什么都问？”

    他自觉很有理：“跟你有什么不能问的。”

    罗望点了点头，回答他：“不介意，这不算什么，你要是对我客客气气冷冷淡淡，我会难受。”

    罗希松口气：“那就好。”他举瓶灌可乐。

    聊了一会儿，罗望心情稍觉轻松，问他：“你有女朋友的事也被妈诈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罗希不在意道：“能怎么办，打死不认呗。我可不想谈恋爱还被管着，我都成年了。”

    罗望关心一句：“你和女朋友考到一个学校了吗？”

    罗希立刻说：“你也别想管我。”

    罗望：“……行。”

    亲爱的姐姐突然出柜这事暂时改变了罗希一分钟看一眼手机的习惯。

    一上午罗希都没跑别的地方去，好像害怕她想不开似的，守在客厅一直喝可乐上厕所。

    弄得罗望给俞柳打电话都得躲房间里去。

    姐弟两个都很想知道父母的状况，但罗望不能上去，怕刺激他们，罗希也没胆量上楼探听。

    俩人就在楼下默默坐着，留神听着屋顶有没有动静，不知道这屋子隔音是不是真有这么好，愣是什么都听不着。

    临近中午，两人心情越来紧张。

    罗希问：“你说，还会有咱们的饭吗？”

    罗望：“我担心爸没心情做饭。”

    罗希：“要不……要不我上去看看？”

    他的两个“要不”里充满了不情不愿。

    罗望：“难不成要我去？”

    罗希一咬牙：“还是我去吧，你等我消息。”

    罗望点头送别他。

    罗希出了门。

    如泥牛入海无音讯。

    罗望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等不到消息，忍不住发了条短信，没有回音。

    她皱着眉头又转悠了一会儿，忽然好似福至心灵，上楼敲门。

    很快，罗希跑来开门，两人一对视，自有默契。

    罗望呼了口气，走进门就看到罗希的手机扣在茶几上，这时饭菜的味道飘进鼻腔，香得她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立马热泪盈眶。

    她走向餐桌，罗希跟在她边上小声说：“你先坐，我给你盛饭。”

    “我自己去，你接着吃。”她说话有些鼻音。桌上没有她的碗筷，罗希的饭才刚吃几口，她来得很及时。

    盛了饭，拿上筷子回来，没有人对她说话或者看她一眼，她也坐下来安静地吃饭，融入这顿午饭。

    吃着吃着，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盛饭时憋回去的眼泪又出来了，她忍着没哭，但是几次之后，眼眶湿得不能再湿，眼泪包不住，直直掉进碗里。

    没人理会她。不过她感觉到了罗洽闻的目光。

    赶紧抬手擦干了脸，她低头扒了两口饭，夹了一个可乐鸡翅。

    罗洽闻又看了她一眼。这顿饭她吃得有点多。

    气氛很窒闷，吃完饭，罗希乖觉地去厨房洗碗，罗望和父母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没过一会儿利薇突然起身回房，罗望愣愣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罗洽闻。

    罗洽闻正从利薇消失的背影收回视线，与罗望对视片刻，撇开了头。

    罗望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