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苦力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瞎子问话。

    旁边众人听到密谍司三个字，都是一惊。

    工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慌忙撇清关系，“他是才招来的伙计，除此之外，我们再无瓜葛，这位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瞎子也不理他，而是直勾勾看着精瘦苦力。

    工头一群人心中畏惧，不想和密谍司牵扯上，逃也似的离开，跑了两步，工头又转身回来，将一个钱袋子放到精瘦苦力旁边，“猴……你这几日的工钱。”

    一众苦力远远离开，原本看热闹的粮商也带着仆役们离去，密谍司凶名赫赫，寻常百姓，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偌大一个码头，就只有辛哲、瞎子和精瘦苦力三人。

    精瘦苦力终于睁开眼睛，拿过钱袋子，把里面的铜钱倒进手里，五指弯曲成拳，再次松开时，几十枚铜钱被他捏成一个铜球。

    精瘦苦力抬头看着瞎子，问道：“你认得我？”

    瞎子道：“我眼睛瞎了，心却没瞎，此时的长安，只有一名大妖，而且，在群妖之中，能把十万斤巨船轻易举起来的，只有以力量著称的诸犍尊者了。”

    八百里妖域，有百万妖众，行走在世间的妖，更是数不胜数，但如此多的妖，能够成为大妖的，万中无一，而大妖之中，也只有寥寥几只妖，能够冠以尊者称呼。

    诸犍把铜球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嚼了两下，吞进腹中，他看向瞎子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一群黑衣皂靴、戴着无脸面具的密谍司执事，一二三四五……他数了一阵，感叹道：“来的人还真不少。”

    “诸犍尊者来长安，我们作为东道主的，总不能怠慢，失了礼数。”瞎子说道。

    诸犍笑盈盈道：“杀意这么重，这就是你们大唐的待客之道？”

    瞎子直接说道：“突厥人在长安图谋不轨，诸犍尊者可有听过此事？”

    “不止听过，他们还请我共举大事，破坏长安护城大阵的阵眼，到时候长安陷落，大唐倾覆，世间再无唐国。”诸犍说道，眼神闪着兴奋的光芒。

    瞎子神色一凛，身后数十名黑衣密谍司执事身上散发出恍若实质的杀意，辛哲只觉如芒在背。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乾坤袋中，握住了那枚剑丸。

    诸犍瞥他一眼，他的眼神扫过，辛哲只觉被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眉心有液体渗出，他伸手一摸，却摸到一只眼睛。

    辛哲一怔，他眉心的妖目天眼居然不受控制的睁开，更诡异的是，妖目天眼睁开后，却什么都看不到。

    “很意外？”诸犍问道。

    辛哲竭力压下心中震撼，对诸犍躬身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尊者。”

    诸犍微微一笑，“倒是个识趣的，不像这瞎子，看着人模狗样，却没半点儿人味。”

    “我本来就是朝廷鹰犬，有没有人味儿并不重要。”瞎子也不恼，脸上带着笑意，但他双脚错落，脊背微躬，站姿看似随意，实际上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诸犍对辛哲道，“你看看我的眼睛。”

    说完此话，辛哲惊讶的发现，诸犍双眼缓缓向中心靠拢，在眉心相聚，融合成一只独眼，有着竖立的瞳孔。

    诸犍转过身，竖瞳之中又多出一只横瞳，双瞳横竖交错，目力所及之处，那数十名密谍司执事身体一僵，如同失魂一般，片刻后，居然齐刷刷跪倒在地。

    瞎子眼瞎，看不到那只重瞳，无法感受着瞳力中蕴含的力量，所以不受影响，他耳朵动了动，感知到身后异样，慌忙喝道：“快闭上眼睛！”

    密谍司执事们都是精锐，听到瞎子一声喝，猛然回过神来，连忙闭上双眼，压在身上的瞳力消失，黑衣执事们立刻起身，祭出各种法器，拔出刀剑，向诸犍冲来。

    诸犍嘴角勾起，独眼中又出现一只倾斜的瞳孔，三只瞳孔交错，缓缓旋转。

    奔行之中的数十名黑衣执事再次齐刷刷跪倒。

    几名黑衣执事挣扎着要起身，但很快，眼中流出鲜血，身体一僵，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跪倒在地。

    瞎子如临大敌，从布袋中取出一只毛笔，在身前虚空花了一把剑，剑变成实体，落在他手中，瞎子握着剑，却迟疑着，并没有出剑。

    因为他知道，自己出剑，也伤不了大妖诸犍。

    诸犍转身看向辛哲，独眼之中，三重瞳孔缓缓旋转，辛哲的妖目天眼中，除了真实存在的竖瞳，又多了两重瞳孔虚影，缓缓旋转。

    “妖目天眼是我所创，被众妖所习，流传开去，你学会了妖目天眼，也算和我有缘。”诸犍眼瞳中的两重瞳孔散去，只剩一只竖瞳。

    “妖目天眼有九重境界，每上升一重境界，就会多出一只瞳纹，瞳力也会上升一个层次。”

    诸犍说道，“你现在只是一重境界，妖瞳还未成纹，无法体会到妖目天眼的真实力量。”

    辛哲震撼，他妖目天眼中的三重瞳孔渐渐消散，形成三道缠绕的瞳纹，每一段细微瞳纹，起承转折都不一样，它们如同文字，拼接组合，复杂繁妙，蕴含驳杂而丰富的信息。

    辛哲沉浸在这些信息之中，如同读一首古老诗歌，又像听一段宏大乐章，那些瞳纹交替变换，又形成一幅幅图，草木虫兽，山川江河，日月星辰，囊括万千，波澜壮阔。

    许久之后，辛哲回过神来，对诸犍深深行了一礼，诚恳道：“谢尊者指点。”

    诸犍摆摆手，站起身，体表长出浓密毛发，身体变得修长，如同豹子，他手心变厚，形成肉垫，指甲变长变尖，化而为爪，尾椎骨长出一条长长尾巴，耳朵也变长变大，如同一对牛耳。

    这才是诸犍本来面目。

    人面豹身，牛耳一目，长尾盘绕。

    诸犍打了个哈欠，喉咙里发出闷雷般的声响，声浪所过之处，房舍窗户沙沙作响，河水震荡，溅起无数细小水花。

    辛哲双耳嗡鸣，一阵头晕目眩。

    诸犍四肢着地，来到河边，河面上浮着数十条鱼，全被他的哈欠声震的昏死过去，诸犍咬住一只鱼，吞入腹中，踩着水面前行，遥遥道：“这里太吵，我找个地方睡觉，密谍司若是想要来找麻烦，多来点人。”